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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初降。
才一夜的时间,整座京城就覆上薄薄的一层雪,像让厨师裹上了糖粉。
出嫁后第三天,龙无双派人把专属的珠帘红轿扛到了相爷府前头,再由银花伺候着,扶上了红轿,这才一路由东城的相爷府,回到了玄武大街上的龙门客栈。
轿子停妥后,她慢条斯理的下了轿,虽然娇美依然,但姿态却有些僵硬,俏脸上尽是寒霜。
进了门,含怒的眸子,往柜台后方望去,却只瞧见诸葛茵茵,拿着算盘低头猛拨,看不见银发白袍的大掌柜的身影。
她美目一眯,劈头就问。
“宫清颺呢?”
诸葛茵茵一听,马上抬起头来,迅速回报。“大掌柜的不在。”
“不在?他跑去哪了?”龙无双冷声一哼,一甩锦袖,就要往后院走去。“马上叫他来见我!”
“无双姑娘,啊,不,公孙夫人,大掌柜的他”
龙无双顿时停下脚步,恼火的打断。“什么公孙夫人?!”瞧见主子不悦,幸亏诸葛茵茵生性机灵,火速改了称谓。“呃,我是说无双姑娘。大掌柜的他啊,从那天晚上送您出嫁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什么?”龙无双一愣。“他没回来?”
“是啊,那晚大掌柜的没回来,我以为他只是回唐家休息。可是前天跟昨天,他还是没回来,我才正要让人去唐家酱场问问呢!”
没回来?
龙无双紧握粉拳。
这家伙莫非是畏罪潜逃吗?
她在心里暗暗咒骂,忽地却又想起另一件事。“白脸不在的这几天,客栈里是谁在管事?”
诸葛茵茵笑眯了眼,慢慢举起手。“我啊!”“你?!”龙无双抚着心口,瞪大了眼儿,难以置信的追问,就希望是自个儿听错了。“你管的?这几天客栈里是由你管事?”
“对啊!”茵茵满脸无辜。“铁索虽然回来了,可他又不管事,所以我只能勉强扛起这重责大任喽!”
让个前任江湖骗子来管龙门客栈?!那岂不就像是,让头大野狼去看守满是肥羊的牧场?
龙无双花容失色,简直是大受打击。要是她再晚回来几天,这间历史悠久的龙门客栈,只怕就要被诸葛茵茵弄垮了。
茵茵却还有话说。
“您才新婚嘛,大伙儿都觉得,不该去打搅您。所以喽,我只能担起重任,把事情一肩扛下。”
龙无双扶着额头,没心情再讨论下去,只是摆了摆手,吩咐道:“算了算了,从现在开始,有事情你就让人来找我,千万别擅自决定。”语毕,她转身便往外走。
诸葛茵茵见状,忙扬声问道:“无双姑娘,您这就要走啊?您要去哪里啊?”
龙无双头也不回,拂袖上了轿子。
“去唐家酱场,找那该死的宫清颺!”
华丽的红轿,走过长长的玄武大街,朝着城门外而去,所经之处,都惹人议论纷纷,更引来众多注目。她与公孙明德的婚事,从皇榜贴出,到三日前完婚,也算是闹得轰轰烈烈,至今仍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她倒是对人们的指指点点,全都视若无睹,命令轿夫加快脚步,一心只想快快赶到目的地。
城门之外,虽不如城内繁荣,但青山绿水,又邻近清澈的山泉水,正适合酿酱。
离城几里处,远远的就可闻见,一阵阵浓郁的酱香,混杂在秋风中,香气飘出唐家酱场,就连十里外的人,都能闻见那诱人的香气。
华丽的红轿,在唐家酱场门前停下,龙无双提裙下轿,穿过酱场的广大前院,直直的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头,恰巧还留着一位酿酱师傅。他正准备去用早膳,回身就瞧见龙无双,马上展颜而笑。
“无双姑娘,早啊,你是来找小姐吗?”
“林师傅,许久不见了。”她挤出笑容,客客气气的回答。“我今儿个来,不要找十九,而是来找你们家姑爷的。”
林师傅点了点头,回身朝着后厅,扯着响雷似的大嗓门喊道。
“姑爷,外找啊,姑爷”
才喊了没两声,后头便传来应答。
“来了。”银发白袍的宫清颺,缓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瞧见杵在大厅内的小女人,他微一停步,先弯唇一笑,这才走上前来,客气的问候:“公孙夫人,早啊。”
她眼儿一眯,还没开口,就听林师傅呵呵笑着。“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无双姑娘出嫁了呢,该改口喊你公孙夫人才对。”
“林师傅,您是长辈,还是可以喊我无双的。”这个“公孙夫人”的头衔,她怎么听,就是怎么不顺耳。
林师傅却很坚持。
“呵呵呵呵,不成不成,你现在可是相爷夫人呢。对了,瞧我这大老粗,都忘了和你说声恭喜。改明儿个,场里的桂花酱开瓮,我就送一坛过去,当作是贺礼。”
“谢谢林师傅。”
“甭谢、甭谢,唉啊,徒孙在叫我了,我到后头去了,你们慢聊。”林师傅说着,已经一边嚷着一边走了出去。“小山子,别喊了,你是在叫魂啊,来了来了!”
林师傅刚踏出前厅,龙无双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她直直的看着,这个打从她十二岁,就与龙卿卿约定,来到龙门客栈里,为客栈尽心尽力、对她千依百顺,连个“不”字都不曾说的男人。
她愿意信任的人极少。但是,宫清颺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才会在上花轿之前,吩咐他把葯准备好。哪里知道,他是把葯准备好了,但是那葯却却
想起那包葯,她心里就有气,纤纤玉指直指着他的脸,眼看再差个几寸,就要当场戳瞎宫清颺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夫人指的是”
“少给我装儍,你那天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葯?”
爆清颺微笑以对。
“无色无味的葯啊。”
“我当然知道,但是那葯”
他挑眉再笑。
“敢问公孙夫人,莫非是对葯效不满意?”
听他左一句公孙夫人、右一句公孙夫人,她听得有气,正想叫宫清颺闭嘴,谁知道他笑咪咪的,负手弯腰,朝她靠近了些许,又接连问道。
“您不就是要无色无味的葯吗?怎么,难道我准备的葯,尝起来是有色有味的?”
她颈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的竖起来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赫然发现,宫清颺那温文的姿态、俊美的笑容,都跟昔日判若两人,多了一分诡诈。眼前的他,根本就是笑里藏刀。
她抿着红唇,瞪着那张笑脸。
“你不用转弯抹角了。我问你,那到底是什么葯?”
答案很简单。
“春葯。”他笑意深深的说出这两个字。
果然是春葯!
“你好大的胆子!”她眼里闪着火气,娇声怒叱。“宫清颺,你难道忘了,当年与我娘的约定?”
“我没忘。”他说道。“这几年来,我每天每夜,都将当日约定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她哼了一声。
“你故意违背我的意思,还敢说没忘?”她捏紧粉拳,瞪视着他。“你明明就知道,我要的是迷葯。”
“我没忘。”宫清颺瞧着她,再次强调了一次,用最亲切和善的态度说道。“是你忘了。”
龙无双一愣。
“什么?”
他倒是不厌其烦,说得格外仔细。
“我跟你娘的约定,是妥善的照顾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有第二句话”他顿了一下,用最清晰的语音、最愉悦的表情,继续往下说:“直、到、你、出、嫁!”
她瞬间僵住了。
懊死,她忘了这一点了!千算万算,她只顾着对付公孙明德,却没想到,身旁就藏着一个深得她信任,却即将“合约期满”的家伙!
而她,竟把准备迷葯的重责大任,交给了他
爆清颺笑得如沐春风,像是被囚禁多年的犯人,终于踏出监狱,再度重见天日。
“我想,你应该记得,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您就已经出嫁了,嫁的还是当朝相爷。是吧?公孙夫人。”
“你”“从你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自由了。我自由了!你知道我等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多煎熬、多刻骨铭心吗?”他语调带着笑、眼里带着笑、嘴角带着笑,就只差没当她的面,仰头哈哈大笑。
有一瞬间,龙无双冲动的想冲上前,亲手掐死宫清颺。只是,眼下情况已变,他不再需要对她逆来顺受,而他武功极强,就算真的动手,她也绝对占不了便宜,到时候非但无法泄愤,还碰得一鼻子灰。
况且,宫清颺可是唐十九的夫婿。她就算本事足够,伤得到他一分一毫,十九也绝对会跟她翻脸的!
当然啦,这个仇是一定要报。只是,却不一定非得现在就报。
在无数好酱,以及对宫清颺的恨意,反覆考量下,她眼里含怒,俏脸却绽出浅浅笑意。
“好,你行,敢这么整我,就不怕我找你算帐?”
爆清颺从容回答:“随时候教。”
“那么,您可千万记着,让我回敬您。”
“一定。”
两人面带微笑,用最礼貌的言词,互相撂下狠话,然后才客客气气的点头道别。
龙无双转身,走出酱场大厅时,还听见身后传来,宫清颺亲切的嘱咐。
“公孙夫人,您请慢走啊!”----
初冬的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
原本最惹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倒是渐渐不再有人提起。
相爷府里的那对夫妻,新婚已有一个多月,却没什么“精彩发展”相爷府内,虽然时常传出龙无双的怒叫声,却也不见她气得昏了头,一把火烧了相爷府。
严格说来,这对新婚夫妻,虽然说不上恩爱,却仍维持着某种诡异的平衡,甚至称得上是相安无事!
时日久了,大伙儿慢慢失去兴趣,也不再有多事的人,会特别跑去相爷府,或龙门客栈前探头探脑。
某日,窗外大雪稍停,一阵缥缈的茶香,从二楼的牡丹雕花窗里飘了出来。龙无双与罗梦正坐在特等席内,享用好茶与精致的小点。
因为宫清颺的“合约期满”抛下客栈的大事小事不管,去了唐家酱场帮忙。她又不放心把事情交给诸葛茵茵,只得亲自坐镇,每日都回到客栈里来,处理诸多事务。
而罗梦,则是闲来无事,就来找她喝茶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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