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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门别业当今天下,汴梁八府之中,一提起西门府,宋朝廷里那些平日鼻孔朝天的大官,没有一个人不畏惧西门煚的手段和权势。
西门煚周旋在契丹人和宋朝廷之间,每年偷渡大量违禁品茶叶和私盐到北方大辽。宋皇帝明明知道这个情形,却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因为宋朝廷必须仰仗西门煚的协助,瞒着他的子民与辽人订定许多私下密议。
宋朝廷不能明着拉拢契丹,因为朝廷有一定的考量,考虑到契丹人与宋人日渐恶化的关系,宋朝廷不但害怕激怒子民,也必需维持朝廷的尊严,有些事只能暗着做,却不能明着来,换言之,西门煚的偷渡行为,实际上是经过朝廷默许的。
传说中,西门煚有一半的契丹种血统,这是他之所以在大辽远主面前,能吃得开的主因。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没有人能真正正证实它,尽管西门煚的五官立体鲜明、酷似辽人,天下却绝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指着他,仔细盘问他的出身。
可到底天下人为什么会这么怕他?主因还不是在于西门煚的权势而是在他铲除异己的手段。
曾经,朝中一名大臣挟着私怨具状御告了西门煚一笔,隔日反被冠以欺君谋逆之罪,除官抄家。
至此朝中人人皆知,皇帝是个无能的事主,西门煚的权势已经大到连当今皇上都怕他只怕除了八府公子,现今天下,还没有人能够只挡得了西门府的威势。
“爷,称心绣庄的丁庄主来了。”西门别业的管家元福走进书房,必恭必敬地对着西门煚道。
“让她在前院等,你把东西拿进来。”西门煚背着身下令。
他的声线低沉、有力,高大魁梧的身材挡住了桌上一幅绣画。
“是。”
元福退出书房,阖上房门,不一会儿又重新回来。
“爷,元福回来手上拿了一幅绣作。”
“放下。”西门煚仍然背着身,低头盯着桌上那幅久久吸引他视线的绣画。
“爷,丁庄主还等在前院。”元福道。
西门煚转过身,锐利的星眸掠过一道凛光,严峻的脸孔奇迹似地咧开一抹笑痕。“丁月香?她想做什么?”他沉声问,低嘎的声线异常得好听。
“丁庄主求见爷一面。”元福道。
“她想见我?”西门煚挑起眉,冷峻的面孔淡淡化开一道邪佞昧。“那就让她进来。”他道。
“是。”元福应道。突然想起手上的绣画,他上前几步呈在西门煚面前。“这儿是丁庄主的绣作,等您过目。”
西门煚挑起眉。“展开。”若无其事地吩咐。
元福立即把绣画放在桌上,谨慎地摊平、展开。
“称心绣庄,刻丝碧桃芝竹,高一尺六寸一分,广一尺三分。”元福展开绣画诵念。
西门煚的目光移到元福展开的绣画上。他淡漠的睑看不出任何表情。
“爷,是不是请丁庄主进来?”元福问。
从西门煚脸上无动于衷的反应看来,元福已经明白,这幅绣画引不起爷的兴致。
“元福,这幅绣画你认得出来是谁的真迹?”西门煚挪开身体,让出他原先一直仔细端凝的那幅绣画。
元福上前一步端详,一但看清楚那幅图,他倒抽了一口气“这是这是颜如意的亲手芝兰!可是,这这怎么可能?!”元福惊叹。
传说五年前“如意绣坊”一场大火后,颜如意就失去了踪迹,从此音讯全无。
颜如意的绣画因为甚少流传于市面,是因大多埋葬在大火中,如今世上仅存颜如意的真迹,寥寥可数,仅仅十幅不到。
每一幅绣画的收藏者元幅都很清楚,其中六幅就收藏在西门府中,另外四幅元福也见过真迹。可是这幅画,元福却从来不曾见过。
“这不是是颜如意的真迹。”西门煚淡淡地道。
元福傻了眼。“可是这明明当真不是吗?”
元福知道不该质疑爷。可是这针法笔触着实象得紧,连他也看不出异样!
如果不是颜如意的真迹,他实在看不出这是出自哪一位名家之手?
何况,他压根儿不相信,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能有这般技术,能把颜如意的针法仿真得如此相像!
“元福,颜如意的署名通常落在哪里?”西门煚淡淡地道。
一句话提醒了元福。他注意兰叶的构成,在叶尖部位勾成的如意,十分清晰。
苏绣的行家都知道,颜如意把“如意”绣在芝兰叶尾,机神流动、丰韵天成,独一无二的绣手,至今无人能抄袭。
“爷?”元福的疑惑更深。“奴才实在看不出来”
“也算是一流绣手了,却绝对不是颜如意。”西门煚咧开嘴,拿起绣画。
元福捉不清所以然,惶惑地望着爷,心头实在感到挫折。
对于苏绣,他已经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鉴赏名家了,就连颜如意仅存在世上的绣画他也全数看过,现下却看不出颜如意的真迹,他当感挫败。
“怪不得你!”西门煚觑了一眼元福,撇起嘴。“仿得这么相似,就算不是颜如意本人,也必定是她的得意弟子。”
元福愣住。“爷您是怎么看出这幅绣画不是”
“针法太跳脱了。”西门煚手一挥,阻断了元福的话。“颜如意晚期的作品内敛成熟,这幅绣画的针法虽然极力想呈现沉稳的调性,却掩不住轻盈活泼的本质,明显的是一名年轻女子所做。”他淡淡地分析。
听到爷这一番解析,元福打结的眉头稍稍舒开了些。“可是也许这是颜如意年轻时候的作品”
“元福,你忘了六年前在汴梁街上见到的那名女子?”
元福的目光闪神了一阵,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那个年轻女子,难道她真的是”
“无论颜如意的年岁如何,喔个人的根本性子不会变,再怎么伪装也有迹可寻,针法和用色反映了性格,用色可以细仿,惟有针法疏密厚薄、千万丝缕-总有漏洞可寻。”
元福张大嘴巴,听得一愣一愣,心底着实佩服!
这就是他的爷,外传冷酷无情、嚣狂霸气的西门煚。只有元福最清楚,他的爷是举世无双的通才,就连绣画真伪,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把这个女子找出来!”西门煚突然道,矜淡的语调,深沉的目光却灼亮慑人。
“爷?”
“找出她,预备献给刘后的寿礼。”西门煚道。
“是。”元福听明白了。他知道爷交代下来的事,总有理由。
退出去前,元福想起等在院外的丁月香。
“爷,丁庄主还等在外头”
“我累了,有事过后再说。”西门煚转身,大步踏出书房。
元福不以为意。太多人想亲见爷一面,通常会遭到回绝,丁月香不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收起丁月香的绣卷,元福拿着绣画、掩上房门退出书房,回到前院送客。
阮孅孅倚在水榭窗台前,专注凝神地端视着拿在手上的绣画,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缤纷的画面,她低低叹息,疲倦的容颜上有一丝满足的欢愉。
“孅孅?这可是最后一幅了?”春碧推开房门走进来,看到孅孅手上的绣画,她边走着边问。
“嗯,同隆三爷说好的,就只差这一幅了。”孅孅回眸一笑,清灵明美的眸子,荡漾出一片水光。
春碧咧开嘴,她喜欢孅孅,在这妓院里头,就连最美的花魁姑娘也不能教她百看不腻,只有孅孅,她清纯不作做、自然的娇媚才是最吸引人的特质。
孅孅来到天香院已经五年了。
小女孩娇嫩的容颜日渐妩媚,像一朵清晨初绽的蓓蕾般楚楚诱人,无怪乎打从三年前起,鸨嬷嬷就急着让她梳弄(注一)。
要不是孅孅会刺绣这项绝活儿,试问在这天香院里头有点儿姿色的,谁能逃得过鸨嬷嬷的魔掌?何况是漂亮得会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孅孅?
她该一直藏在深闺安养的。
春碧想,如果她是个男人,见了孅孅肯定把持不住,偏偏妓院这么复杂的地方,为了一个女人,弄出人命来是常常有的事。
鸨嬷嬷要是够聪明,就该做件好事替孅孅找户好人家,否则恐怕要惹上麻烦。
不过春碧明白,鸨嬷嬷是绝对不会做蚀本生意的。就算有大爷不惜倾家荡产,把白花花的银钞往天香院里倒,鸨嬷嬷恐怕也不会放人。
原因也是出在孅孅会刺绣这项绝活儿上。
孅孅竟然能以假乱真,仿效当年“如意绣坊”的坊主颜如意的针法,唯妙唯肖的程度,就连当今顶尖的绣画鉴赏家也分辨不出真假。
这些年来鸨嬷嬷利用相熟的关系,让孅孅的伪绣流入苏绣市场,着实赚了一大笔钱,就算孅孅一辈子不梳弄,她替鸨嬷嬷赚的钱,也比天香院的当家花魁还要多上无数倍!
“昨晚你又连夜赶工了?”春碧问,她瞧见了孅孅睑上的倦容。
孅孅摇头微笑。“不打紧的,你知道我喜欢刺绣,只要喜欢,就不怕累了。”
她明白春碧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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