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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炽热无比,墙内的朱槿、美人蕉、紫茉莉、凤仙花、紫微花却开得热闹,浓绿中一片艳红。
月柔和荣轩的日子,就在她的特意柔顺下过下来,绝没有明雪以为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至少所有的挣扎都不得在内心,很少浮现。白日工资他们相敬如宾,夜晚却恣意缠绵着,他们都不得像两面人。
雅惠三不五时召唤荣轩回家的方法行不通后,就叫他出差,愈久愈好,这些都是月柔从他们电话争吵中意外听到的。像这一次他去新加坡已两个多星期了,几乎占掉了大半的八月份。
荣轩在时,她总想痹篇他,怕他阴晴不定,也怕他柔情蜜意;他不在时,屋子空荡荡的,她又想他想得心痛。
相守的日子里,两人都忙工作,他仍不时抽空到花坊花圃看她,或者叫她到盛南去陪他。分开的时候,则每天一定会固定打电话来。
“他真有病也!又不是老婆,看那么紧做什么?”明雪多次抱怨说。
月柔却很习惯,因为十年前的荣轩就如此专横独霸,除了忙课业、家教和电脑,大部分时间就赖在她身旁,对她亦你亦兄亦友地宠爱关切,也因为如此,骗局揭开后,她特别无法接受,痛到要自戕的地步。也因为如此,明知是复仇的羞辱,她仍和他在一起。
无论荣轩如何待她,他仍是她最初及唯一的恋人。多少年来,在异国不时有人向她示好,她都心枯如井,不起一丝涟漪;如今和荣轩再相逢,赫然发现,只有他才能触动她的心弦,不管是用甜蜜动人的爱,或者是锋利如刀的恨。既一日是她的天神、至爱,似乎就终身难以移情了。
八月,夏季的忧郁,与她相关的都是死亡和分离。她的人生悲剧都要集中在此,哀伤的音乐幽幽荡到最高峰,再留下一整年让泪水去凭吊。
唉!她整理着百合山茶,叹一口气,几片花瓣枯黄,软软瘫着,一碰便于工作落下,明雪俐落地将它们扫进垃圾筒中,不管曾有过的娇柔洁净。
“清好了,就上楼来。”明雪关上铁门,吩咐着:“我还要在蛋糕上放些草莓,小雪最爱吃草莓了。”
月柔心不在焉地应一声,今晚她不必赶回去接荣轩的电话了,因为是小雪的生日。她事先报备过,一直要到明晚才能听见他那低沉的声音。
她很喜欢和他通电话,彼此看不见对方,他的话多半深入些,有时还会踏入禁区,跨越鸿沟,让她的心像溶化的冰川,随他而流。
到了二楼,热闹气氛扑面而来,五个彩色气球飘着,代表五岁。致文及林妈妈、王老师和她丈夫,还有几个店员工人都来了。
明雪正踏着椅子要糊好掉下来的彩带,致文忙走过去帮忙。明雪对他一笑,并不忌讳地扶他的肩下来。
“这些事叫我来做就可以了。”致文说。
这简单的动作与对白,让月柔心里一亮,有没有可能,明雪和致文?最近她实在太专注于自己的问题,对眼前的事,都视而不见。
这一晚,她特别小心观察,发现致文对明雪的体贴及对小雪的宠爱,果真与往日不同,真像完美的一家人。唱完生日歌,小雪疲倦地躺在月柔怀里,听大人聊天,满子诩是蛋糕屑。
明雪走过来,在她耳边说:“月柔,电话,那个阴魂不散的打来的。”
月柔半是惊喜,半是讶异,她到明雪房间接电话:“嗨,不是说好今晚不打电话吗?“她开口就说。
“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吗?“他低低地说:“想来你那儿热闹非凡,我这么却冷冷清清、寂寞一人。”
“只不过是小雪的生日罢了。”她说:“你今晚没有宴会吗?”
“有,很没趣,我早早告辞了。”荣轩顿一下说:“坐在阳台上,看天上夜色很美,就忍不住打电话给你,那是很奇怪的感觉,知道你在哪里,而且拿起话筒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于是就不由自主地拨号码了。”
“你说得好像是小孩子第一次碰电话般新奇。”月柔好笑地说。
“你不明白。”他叹一口气说:“过去十年,我常这样看月亮,想你在何处,是否也在和我看同样的月色。如果你曾经有想和上帝、天使通话的想法,就可以了解我的感受。”
“我不相信有上帝或天使。”她回答。
“天使不相信有天使,不很荒谬吗?”他笑了,一会儿才止住:“那么,告诉我,这十年你有想我吗?”
“天使会想念魔鬼吗?”因为他心情好,忍不住要和他抬杠。
“当然不会,而且要避之唯恐不及。”他又笑了:“说实在我喜欢这个你。有点快受不了凡事温顺的你,像典型的日本女人,戴了一层精致的面具。”
“不想和你吵架。”月柔诚实地说。
“不是吵架,只是希望你像以前的月柔,对我无话不说,撒娇?担挥幸坏阈幕!?br>
他短笑一声:“现在的你,充满神秘,学会隐藏,令人难以捉摸。”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不是吗?”她淡淡地说。
他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带着笑意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非常聪明的女孩子,你曾说过你最大的志愿,就是当联合国的和平使者,让世界不再有仇恨与战争,你还记得吗?”
“可惜我大学选的是心理系,现在做的是花卉生意,没有达成任何和平。”月柔说。
“为什么选心理系呢?”他好奇地问。
因为长期接受心理治疗,她心中说,口里却答:“因为我想研究仇恨和报复的心理。”
“也!”他语气一僵,然后带着嘲讽问:“那我们的月柔探讨出什么心得?”
“仇恨和报复都是一种自我设限、自我毁灭的可怕心理。它会造出无法超越自己及敌人的痛苦情绪,陷入轮回而无法脱身,地狱就是这样自找的。”她正经地说。
他竟笑了,而且笑得很久,最后才说:“你大学真的没有白念,懂得用来教训我。”
这是他第一次谈仇恨没有生气,月柔更大胆地说:“我父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为我母亲复仇了,但是一点也不快乐,他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说唯一能获得平静的方法就是宽恕人和无止尽的爱。”
这一回没有笑意了,只是很直接地说:“如果你说得那么多那么精彩,是希望我放你走的话,那你就别浪费精神了!”“我说过我不会走的。”她轻叹说。
“可怜的月柔!”他突然说:“永远在照顾人。先是父亲、外婆,再是方明雪、沈绍光、沈绍扬,现在是我郑荣轩,真是个牺牲自我的天使。那么谁来照顾你呢?”
这时明雪抱着熟睡的小雪进卧房,月柔忙说:“我要挂断了,小雪要睡觉了。”
“明晚再联络了。”他又说:“好好照顾自己。”
月柔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明雪细心往下女儿的一举一动。
“他真是神经病,少天不遥控你都不行。”明雪走过来轻轻说:“他又欺负你了吗?”
“他没有欺负我。”月柔摇摇头“你为什么老要把他形容得那么坏呢?”
“我看不惯他的态度嘛!”明雪哼一声:“明明是仇人的羞辱,还一副自以为大人情人的样子,天天缠着你,就是存心要骗取你的感情嘛!月柔,你千万别爱上他,为他所迷惑!”
太迟了,十年前就太迟了,她故作轻松地说:“我不会那么傻的,倒是你,和致文之间有了交往,为什么不告诉我?”
“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明雪的脸红得像红苹果。
“我看致文很有意,对你和小雪很照顾。”她说。
“算了吧!我是寡妇,又拖了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的好是真是假?我才不去奢望呢!”
明雪说。
“你不是说他人很老实,怎么会假呢?”月柔说。
“现在男人精得很,每个都九弯十八拐,何必为他们烦恼!”明雪拉起她来:“走!出去聊天!所谓有欢堪享直须享,莫待无欢空悲伤。”
月柔听明雪窜改的唐诗,不禁噗哧一笑,这就是明雪,永远乐观开朗。但愿她们之中,有一个是幸福的。
月柔拿着一份荣轩留在山庄的文件,匆匆赶到盛南大楼,交给秘书亚珍传真。
她并喜欢到盛南,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和荣轩的关系,听婶婶说流言不堪,她就老觉得所有眼光都聚在她身上,打量的,批评的,每一道都教人不舒服。但偏偏荣轩不忌讳带她出入各种场合,她学会用笑来抵挡一切有声无声的刺探。
亚珍一看见她,就一脸愉悦地迎上来,她们两人现在算满熟悉了。
“亚珍,这是你要的那份文件。”月柔说:“荣轩说还有另一份在他办公室里。”
“谢天谢地!我再不传过去,郑先生会大发雷霆的。”亚珍忙接过去,又到荣轩的办公室。
“他自己忘了,还要大骂人?”月柔跟进去问。
“也不是骂人,郑先生很少发脾气。”亚珍边找东西边说:“只要他一严肃起来,就有点吓人。”
“我了解。”月柔微笑说。
“我想他不会给你脸色看的。”亚珍说:“他每次一看到你就露出笑容,他对我们才不会这样,我常常忘记他才三十二岁,都有他已经四、五十岁的错觉。”
“有那么严重吗?”月柔问。
“你才知道!”亚珍说。
月柔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马路上如蚁动的车流人群,她常为荣轩年纪轻轻就能闯出如此一片事业而感到骄傲,但他的心却是沉重不快乐的,她如何才能让他回到正常呢?
和亚珍告辞后,月柔想赶去花圃。走到底楼大厅,已大腹便便的晓真迎面而来,想躲也没地方躲,自从三个月前宴会后,她们没再见过面。不知道她对荣轩这次举动又有什么看法?月柔有些不自在。
“嗨!你怎么来了?是花坊的事吗?”晓真先开口,十分热络的样子。
“不。只是帮荣轩送一份文件而已。”月柔说:“快生了吧?”
“下个月。”晓真摸摸肚子:“我现在像一只大笨象,真希望早点生下来。”
“知道是男是女了吗?”月柔问。
“照超音波,是个女孩。”晓真说:“这几天踢得特别厉害,仰德好怕我早产,明天早上一签完约,他就飞回来。荣轩要晚一个星期,他告诉你了吗?”
月柔胡乱点点头,荣轩什么都没说,她不想谈这方面的话题,只客气说:“祝你有一个健康的宝宝,再见了。”
“谢谢你。”晓真说。
才走几步,晓真突然叫住她说:“月柔,上回我说想和你小聚,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只是荣轩一直不准我接近你,今天恰巧碰到了,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荣轩不准晓真接近她,为什么呢?带着满心疑问,她随晓真到附近一家点心铺,刚好是下午茶时间,人还不少。
“最近一天都要吃好几餐。”晓真叫了一堆糕点说:“中午吃完一个大便当,四点还要塞几个面包,有一次忘了吃,差点饿昏了呢!”
“孕妇都是这样的。”月柔笑着说。
“你好像对孕妇的事满了解的。"晓真无心地说。
听者有意,月柔忙解释:“我小叔叔的太太才生了一个女儿,怀孕期间她什么都对我说,所以我也快变成专家了。”
提到沈绍扬,就不免想到往事,两人静了下来。
“月柔,过去的事,我一直想说对不起。”晓真很诚意地说:“当年我实在太鲁莽冲动,才害你受了委屈。但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到郑妈妈会那么疯狂,事后我好难过。简直就像我自己被打一样,你肯原谅我吗?”
“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呢?”月柔说,她实在不想揭旧伤疤。
“怎么不提呢?它像鞭子般,天天抽着我的良心。”晓真说:“我觉得自己就等于是刽子手手上的那把刀子。”
“没有那么悲惨的。”月柔内心一痛,仍很平静地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真相迟早要揭露,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真的?你真的不恨我?”见月柔微笑点头,晓真叹一口气说:“荣轩就一直不肯原谅我,他好几年不和我说话呢!”
“哦,为什么呢?”月柔非常意外。
“他最恨人家干涉他的事,最恨事情不照他的计划而得。因为你的一,我也差不多变成他的仇人了。”晓真无奈地说。
“这是你所以没有和他结婚的原因吗?”月柔问。
“结婚?”晓真苦笑一声:“自从郑家那场悲剧发生以后,荣轩就根本氢一切感情摒弃在外了,只除了恨。这些年,他像疯子般工作没过任何一个女孩一眼。我自己也是挣扎了很久才看透的。好在有仰德,他一直以最大的耐心,在一旁默默等我,没有他,我真不知道如何从这个迷雾里走出来。”
“你很幸运,仰德绝对是个好丈夫。”月柔说。
“我知道。”晓真看着她说:“我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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