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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润林摆摆手,像是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现在心情轻松多了,杏仪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尚恩关上房门,感到一股窒息的闷气。他直穿过二楼大厅,推开落地窗,让旧金的六月晚风吹他一头一脸。
美丽的夜雾袭散着,灯火尽管弦亮,但因无根、黑暗,仍令人觉得一股没有出路沮丧感。
案亲对叶阿姨的悲悼和护卫,令他感触颇深,那是一份不受世俗限制的爱情,以刊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宇宙有秩序、音乐有规矩、学说有逻辑、细胞有原型唯有爱情是找不到章法。以为是几亿星河相隔的人,以为不可能会爱的人,偏偏就会受吸引。
像掉入黑洞,失去一切声音、光线、物质、速度完全无法抗拒的往中心奔去。
他隔着满天的星,遥望他的“中心”逃离黑洞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正在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他多希望牠是永远的芷乔,那完全信赖的胖子,毫无芥蒂的笑容、崇拜欣赏的眼神、默默含情的举止,他多想一鞠尽饮呀!但要她当芷乔,就永远不能饮,怕她变回叶乔,勾起往日恩怨,就连望也不能望了。
他记得在金门大桥旁彻夜等待她魂魄归来的夜,感觉那么凄楚无望:如今她还活着,却依然如天边的星子一样高远.
一样遥不可及在与尚恩谈话约三天后,润林很平静地咽了气,拔掉针管、丢掉葯物、免除疾病,他似乎走得很安详。
大家都不敢相倍,一向物执不服输的润林,竟会那么轻易地对死神弃甲投降。
只有尚恩明白,父亲对人间已了无牵挂。
葬礼在旧金山南方的华人墓园举行。那日天气晴和,远处有割草机在各墓碑之间穿梭着。
死亡的世界,草坪维持着青绿平整,感觉很奇怪。若鬼魂要出来游荡,荒烟蔓草应该会更适合吧。
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集中在墓园的东北角,随着牧师的祝祷,默默低头哀念。瑞如带着尚恩、杰恩两个儿子站在最前面,后头的众多亲友中,有华人、白人,和一些特别由德渥族赶来的族人。
仪式在一小时后顺利结柬,大家依序向瑞如致哀。瑞如的黑手帕不断往鼻子技了又按,泪她早就流干了。
最后,墓前只剩瑞如母子三人,杰恩的女朋友贝齐,老族长比尔和他的孙子彼得,还有润林最亲的堂弟世钦。
比尔走到新土前,拔下挂在腰间的羽毛及草根,轻放在小丘上:人绕一圈,再把小袋中的红土洒尽,口中念着德渥族的祭文:“归为尘土,与虫草同眠,你就是大地的呼吸,你就是奔流的雨水,与万能之神同在。”
尚恩在一旁静看着一切,心中想起的是雪莱那首死亡诗,他瞥献给在金门大桥下的叶乔:我也想着:死一定把神秘的好事隐瞒住不让世人知道,否则一定有最美鹿的梦永远伴着死亡,在它摒气凝神的长眠中他念着,眼前又浮起芷乔那可爱娇快的身影,不觉痴立着。
“尚恩,我们要走了!”杰恩拥着女友对他说。
尚恩一抬头,才发觉人都走远了,他也不得不迈开脚步跟上去。
吃过午膳,传家的书房打开了,里面飘来阵阵的咖啡香味。尚恩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请母亲、比尔族长和堂叔先进去。
长辈才刚落座,杰恩和贝齐就带起太阳眼镜准备出门。
“杰恩,你不留下来讨论吗?”尚恩皱着眉问。
“什么事有你就够了,还需要我这配角吗?”杰恩耸耸肩说。
杰恩小尚恩二岁,也是一头松厚的头发,但眼珠是深褐色,中国味浓些,不过他一向比哥哥活泼西化,热爱户外运动,养了一身粗壮黜黑,常被误为拉丁美洲人。
“你留下来,自然不是配角。”尚恩冷静地说。
“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最后你成了独裁者,我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倒霉鬼。”杰恩哼了一声“我才不会那么傻,叉成了你高iq下的牺牲者。”
“杰恩!”
尚恩叫着,但杰恩毫不理会,径自到院子发动牠的红色跑车。
“对不起呀!尚恩。”贝齐替他解释着.“杰恩因为伯父过世,心情很不好。还有,我们必须赶回学校,他有个实验还做不出来”
“我了解。”尚恩温和地说:“你们走吧,别让他开快车。”
贝齐是个细眉长眼的华裔女孩,一年前就和杰恩固定交往。有一阵子,尚恩觉得她和叶乔有些相似,但在台湾看过芷乔后,就不再有这种想法。
杰恩很有女人缘,常用他稚气的笑容,同时把几个女人要得团团转。
他记得很清楚,杰恩老去找叶乔,两人一碰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叶乔总是笑得乐不可支。他满心妒嫉,却又不得不承认,杰恩和她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芷乔若能恢复记忆,有关尚恩的部分将是痛苦,杰恩的部分则是快乐,这是他永远无力改变的事实,不是吗?
“shen,我们都在等你,你怎么还在这裹发呆呢?”彼得从后面拍他的肩说。
“我就来。”尚思想一想又说:“彼得,无论任何情况,都请你不要把joy说出来,好吗?”
“我不是老早就答应你了吗?”彼得说:“虽然这么做违背我为人行事的原则,但你是我的好友,我又不得不向着你。我只是要确定,joy值得你这么保护她吗?”
“我确定。”尚恩毫不犹豫地说。
“她丧失记忆真不是诡计吗?她有一个不寻常的母亲,她本身也不是简单人物吧!”彼得不太安心地说。
“你自己都看过joy,她不过是个单纯的女孩子,还会有什么诡计呢?”尚恩“她单纯?”彼得扬扬眉说:“她若真的单纯,怎么会让我们金头脑shen,如此念念不忘又魂不守舍呢?我看她才复杂呢!”
尚恩正要辩驳,瑞加在书房催人,他们只好停止谈话,忙进去开会。
书桌旁的每个人都很严肃,比尔族长正在发表意见:“润林临死前一再交代“瀑布”两个字,但我活了那么大把年纪,没看过也没听说过葛芝湖的北岸有任何瀑布。我看不是润林记忆有误,就是他在撒谎。”
“我不认为家父是在撒谎。”尚恩帮父亲说话“首先,他没有骗人的必要。再者,中国有一句古谚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家父已是临终之人,世间的种种将与他无关,他自然会说出心里最真诚的话。”
“我和润林白劫一块长大,自认最了解他。”世钦敲敲椅把说:“依他的脾气,要嘛就死也不说;若说出来,就应该不会做假。我想他是记错了。”
“我倒觉得我丈夫是在猜谜语,这是他最喜欢玩的游戏,总爱出其不意地整人。”瑞如说:“不要说葛芝湖北岸没有瀑布:就是有,也不可能在冬天零下一、二卡度不结冰,牠的话实在今人难以接受。”
“他不会在紧要关头,还教我们玩“猜猜看”的游戏吧?那就太过分了。”世钦脸色有些难看。
“你不是最了解他吗?这有什么好意外的?”瑞如丢下一句话。
“妈,爸说的“瀑布”也是从老地图上来的记忆。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们怀疑东怀疑西,一点意义都没有,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找“瀑布”才对。”尚恩说。
“关键之处仍在老地图,我其不敢相倌它沉到太平洋底了。”比尔族长说。
“是呀!叶杏仪和叶乔的尸体至今末打捞到,搞不好她们早抱着“朝阳”享受荣华富贵去了。”世钦火上加油地说。
尚恩一直不喜欢这个堂叔,只戒备地说:“若是如此,市场上早有“朝阳”的消息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一点风声。”
“我只是不相倌叶杏仪这个女人会自杀,而且还带着一张那么有价值的藏宝图。
我始终觉得跳海是假,携宝潜逃才是真的。”世钦继续说。
“瑞如,你认为呢?”比尔族长问。
“问题是,她们逃到哪裹去了呢?”瑞如深思地说。
“我认为,与其找两个虚无缥缈的人,不如直接去葛芝湖找“朝阳”或许一到那里,我们就可以知道“瀑布”的意思了。”尚恩赶紧建议。
“万一“朝阳”早就不在原处,我们不是白忙一场了?”世钦仍在质问。
“倘若“朝阳”仍在呢?”彼得过来声援尚恩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亲自走一趟了。”
“我赞同尚恩和彼得。”比尔族长说:“而且现在正是探险的好时机。若再迟疑,秋冬就要来了,那时候即使有地图,也是寸步难行。”
“没有地图,只是事倍功半而已。”世钦还在叨念。
“世钦叔,你若不想去,没有人会勉强你的!”彼得有些不耐地说。
“我当然要去!”世钦忙臭着脸说:“我现在是传家辈分最长的,若不去,不是对不起我的祖母吗?”
“要去就齐心协力,我不希望中间又引起争吵,影响大家的进度。”比尔族长郑重地说。
按着,他们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探险的工作计划上。
“朝阳”的所在地是沿太平洋的海岸山脉中,出面直直落海,各峰的差点极大,层峦迭峰,十分险峻蛮荒,至今由陆地仍无法通行,必须先出海再绕回去。
“所以我们先搭渡轮到德渥岛,再开车到岛的北方搭另一班渡轮。”尚恩指着墙上的大地图说。
“在德渥鸟时,就要把食物、饮水、帐蓬、医葯各种配备都带齐,因为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只脑瓶自己了。”彼得强调说。
“到海岸山脉时,不是还有一条公路可通葛芝湖吗?”世钦问。
“那叫什么公路?不过是一条小山路罢了,我们还得开四轮驱动的越野车才行得通。但真正苦的是过了葛芝湖后的搜寻工作,完全要靠两条腿了。”比尔族长说。
“真麻烦,我们租水上飞机就够了,从天空土看,有没有瀑布就一日了然了,不是吗?”世钦说。
“你以为我没试过?”比尔族长冷冷地说:“我请在当地伐木的族人看过,根本没发现什么瀑布。”
“所以没有就是没有,润林一定搞错了,我们还费那么大的工夫做什么?”世钦的口气仍是反对。
“世钦,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去不去的问题了。”比尔族长有了塭意“不过,你现在要退出还来得及。”
世钦紧闭嘴巴,不再说话。
瑞如又端了一次咖啡和点心,策画工作才告一段落。
送走了堂叔、比尔和彼得,尚恩又回到大地图前。
“要找一条几乎是不存在的瀑布,你有信心吗?”瑞如在他身后问。
“我相信爸不会骗我或猜什么谜,只是老地图一定还有什么。”尚恩说:我瞥看过它的内容。”
“看了也不见得有用,上头的记号只有曾祖母才懂。”瑞如叹口气说:就是这样,喜欢留一堆烂摊子教人收拾。”
尚恩陷人自己的思路中,除了那条瀑布外,堂叔的态度也令人怀疑,他为什么一百反对此行的计划呢?莫非他还贪想着把“朝阳”私卖给外面的珠宝公司吗?
尚恩在大地图上的视线,越过淡蓝色的太平洋,来到台湾。他又想起整日陪小朋友唱“小星星”、玩“赛门说”游戏的芷乔,仍旧是小小童话书,仍旧是看不懂的文字,但她的美丽纯真还是强烈地吸引着他。
芷乔,忍耐一些,等我找到“朝阳”事情过后,我就去找你,我要除去叶乔的害怕,让你爱上我。
奇迹会再出现第二次的。
“请给我时间,芷乔。”尚恩在心里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