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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冰水喝了几口,他把冰毛巾敷在她额头上,有一种冷漠的体贴,矛盾中又有一丝人情味。
“你坐一坐!”他转身又进厨房。
十分钟,他弄了火腿煎蛋出来。
“要你服侍我,很抱歉。”她心中颇受感动,原是萍水相逢的人。
“只是不想破坏广告中自己的形象。”他很幽默。
她看他一眼,开始吃火腿蛋,直到吃完为止。
肚子里有了东西,人就感到舒服一些,额头上的冰毛巾也很有作用,当然,还有旁边的江浪。
“今夜在你面前很没面子。”她说。
“没面子事小,你不能任意醉在别人面前。”他说得很平淡,却有一丝征世听得出的关怀。
“怕我被坏男人占便宜?”她开玩笑。
江浪笑一笑,摇头。
“你要征服世界,大概坏男人也不敢来你面前。”他说。眼中的捉狭很引人。
“你在暗示自己不乘人之危?”她把冰水一口喝完。
“我不暗示什么,”他摇摇头,望着她看了半晌:“你该去洗个澡,再上床。”
“你呢?”她问。关心的。
“这个时候我不想开车回浅水湾!”他看钟,四点了。“我会在这儿休息到天亮。”
“我陪你。”她想也不想的。
“你总要洗澡的,是不是?我不能忍受一个脏女人坐在我对面!”他笑。“忘了说抱歉,我没有征求同意而用了你的浴室。”
“你这家伙!”她忽然开心起来。
一阵风般地冲进浴室,十分钟,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容光焕发的出来。
江浪依然姿式不变的坐在那儿,那些空杯,空碟却己不见了。
“你收拾的速度倒蛮快的。”她坐下。
“王老五嘛!”他摇摇头。“没有人照顾,自己就得照顾自己。”
她凝视他半晌,拍拍身上的白色毛巾短浴衫。
“江浪,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一个人在黑暗中想什么?”她是好奇的。
当然,她不会对每个人都好奇,起码,对方要十足的吸引她。
江浪吸引了她,这是事实。
“一个人。”他寂然说。
“真奇怪,现代还有对一个女孩念念不忘的男人!”她笑得如同小孩子般。“现代的爱吗?简单!”
“不要侮辱了一些沉默的好男人!”他也笑。“现代的古代的感情其本质根本没变。”
“但是我目睹的现代爱情都很可怕!”她不以为然。“看对了眼就说哈罗,然后就上床,分手的时候有时连名字也忘了间。”
“你太偏激,全世界不是只有这一小撮人。”他还是大摇其头。“你看见的是被夸张和丑化的一小部分。”
“我不再相信现代还有爱情这回事。”她还是摇头。
“那是你的不幸。”他黑眸中的光芒是严肃的。“没有感情的人生是一幅永远不完整的拼图,总差那么一点点。”
“这一点点重要吗?”她傲然问。
“足以令你一辈子牵肠挂肚,一辈子的低迥惆怅。”他是认真的。
“成语用得很好啊!”她打趣。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有没有恋爱过,何征世?”他问。很突然。
“我拒绝了。”她想一想,说:“世界还没征服,壮志末酬,谈什么恋爱,何况”
“何况什么?”他心急的问。
“天底下值得去爱的男人太少。”她透一口气。“我犯不着为结婚,为上床而随便找个男人,我很珍惜自己!”
他眼中闪过一抹特殊的光芒,很特殊。
“你不成熟,何征世。”他说。
“别讨论我了,我好奇的是你那个她。”她笑起来。
他眼中的特殊光芒又沉寂了。
“一开始我就知道没希望的。”他说。
“没希望还一头撞过去,你是白痴?”她叫。
“是情不自禁。”他说。
“我的天,这是什么话?土得在几十年前的小说里才有的对白。”她哈哈大笑。
“完全是我当时的反应,”他认真的。“我有一种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之感。”
“好了好了,不想告诉我也不必编排这一个故事来吓我啦!”她说。
“是真的,征世。”他握住她的手。
她呆楞一下,因为她感受到他的手冰冷而潮湿,他是真的,他没有开玩笑。
“她是谁?江浪。”职业病又来了。
“杀了我的头,把我倒吊起来逼问我也不会说,”他的认真与执着令人心折“但是相信我,何征世,她是绝对值得的!”
“我现在有点相信,”她还是笑,笑容却认真多了。“你们来往了多久?”
“两天!”他吸一口气说。
“两天?”她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开我玩笑!还害我丸乎信以为真,江浪,你好可恶。”
江浪握住她的手,令她再坐下。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他凝定的黑眸有一抹凌厉不,是惊心动魄的光芒。“两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对我来说,或是对一段爱情来说,已足够了。”
“老实说,江浪,我被你弄胡涂了,”她耸耸肩,苦笑。“我们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长长的透一口气,似乎令自己从一股巨大的压力下逃出来。
“还是说你比较好。”他极力令自己轻松下来。
“我啊其实你可以一眼就看完。”她说。
“你一个人住?”他打量房子问。
“不,我收藏了男人,他今夜没出现而已。”她大笑。
“我想问什么原因使你离开美国的家来香港工作?”他有一种关心的探索味道。
他希望能了解她,是吗?
“那自然不是为逃避感情,”她顽皮的。“在我征服世界以前,起码要先踏遍世界。”
“香港是你的第一站?”他再问。
“不,我在夏威夷工作了半年,东京九个月,台湾四个月那儿节奏太慢,我不适合,然后我来香港。”她一口气说。
“来香港多久了?”他问。
“对不起,才三个多月,”她笑,好像小孩子捉弄了人一般的开心。“我才来了三个多月。”
“你看来对这儿很熟。”他说。
“第一,我喜欢这儿,都是象自己黄面孔的人居多。第二,我的工作。记者是无孔不入的,我到处钻,所以我熟得快。”
“香港不是治安很不好吗?”他问。
“我这样人高马大的,怕什么?”她笑。“不少男人当我是同类,我安全得很。”
他摇摇头,笑了。
“我第一眼看见你时,觉得这个女人真性感!”他是有点捉狭的。
“性感?当然,我不否认性感,”她笑得爽朗。“任何女性都有性感的一面,但要看她如何发挥而已!”
“怎么正面说,反面说都有理呢?”他摇头。
“事实啊,女人的性感是自然散发的,不能强装!”她掠一下头发。“有些女人就是强装,穿件露肩露背装,娇声乱笑几声,嘴唇似闭非闭,真笑死人,这叫性感?老天!性感。”
“你的话我以为该出自男人之口。”他微笑说。
“不要把男女的界线分得这么清楚,”她摇摇头。“男人所说的,女人也能说,不是吗?”
他感兴趣的盯着她。
“你认为性感该是怎么样?”他问。
“性感?没有一定的形态啊,总之美丽动人得自然,不是夸张做作,就行了。”她说:“所以你说我性感,我一点也不反对,我自然啊!”“你多大年纪了?”他问得率直。
“放心,你看我,全身肌肉都是结实有弹性的,还没到要强装性感的危险年龄,我二十六,还可以性感几年!”她回答得更直率,直率得可爱。
“你条件这么好,真没男人追你?”他眼中隐有笑意。
“追什么呢?我又不肯跟男人上床,男人们在今天都没耐性,ok?我不肯,有人肯啊!于是,一二三向后转。”她拍拍他。“这就是我!”
“你这二十六岁的小女人很有味道!”他笑。
“算了,算了,你还是沉醉在你那段四十八小时轰轰烈烈的爱情里吧,我这小女人只能和你称兄道弟!”她摇头又摇手,一本正经得好笑。
“我的爱情一点也不轰烈,沉默得甚至没有交谈。”他有些黯然。
“你却陷得很深?”她意外的。
“大概我是不属于这一代的感情,我很执迷不悟,”他无奈。“我的形式也许上一代得很,但我喜欢。我不需要得到或占有我享受爱情的滋味和感觉。”
“听来很吸引人,”她望着他。“有吗?爱情的滋味和感觉?我看到的不是如此。”
“我说过了,这是你的不幸。”他笑。
她想一想,一下子站起来。
“不行,看你讲得如此美丽,或者我也该去找我爱情的滋味和感觉!”
“爱情可遇不可求,寻找一辈子也未必有。”他摇摇头。“爱情是偶遇。”
“看你讲话,真不象广告影片中的你,”她凝视他。“萤光幕上下,相差真有那么大?”
“你在电视台工作,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说。
“我做记者,与演戏无关。”她摇头。
“怎么把我说成演戏的呢?”他笑起来。“我只不过为一种香烟拍过两辑广告影片,如此而已,和演戏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以前念广告的?”她问。
“不!数学系。”他说。
她呆愣了半响,忍不住仰天大笑。
“你骗我,你象念数学的人?”她怪叫。“别想骗我,我认识不少念数理的人,那象你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他反问。
“比较刻板,单调,很没趣味的一种人,”她想一想。“面对他们,我会闷死。”
“我难道不闷?”江浪问。
“当然不,你很幽默,味道很好?”她顽皮的。
“味道?那是什么?”他笑了。
“那自然不是数学系出的那种刻板,纯理论,乱抽象的人。”她说。
“什么?我没听懂,再说一次,”他捉住她的手。“什么纯理论?乱抽象?”
“这是那几个数学系的朋友自己说的,”她不以为意的笑。“他们说自己所学是这样的嘛,数学是不是纯理论,有许多不可想象的假想?那不是乱抽象?”
“数学到了伤口中变得如此可厌,”他摇头。“事实上我是数学系的!”
“那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她说:“你猜我学什么?”
“嗯”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让我想想,身材这么好,你学体育,和纪政同学。”
“你看你,专门胡说八道,”她轻拍他一下。“我学的可是正宗的英国文学哪。”
“哦,失敬,失敬!”他故意的。
“别胡扯,看你的样子,可有一丝敬意?”她瞪他。“你看,天亮了!”
他转头看窗外,真的,天已亮,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我走了!”他站起来。“何征世,我可以再来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她笑。
“我喜欢这里的温馨。”他说。转身走出大门。
征世在电视台忙了三天。
这三天没有轮到她报道新闻,所以她出外勤,她做了人物专访,还去访问了一处谋杀案的现场。
她工作做得很起劲。
罢从立法局回来,是拍立法局议员老爷们发表演说的新闻,正预备写特写,一个同事拍拍她。
“何,有人找你!”男同事是英国人,一脸胡子。
“在那里,什么人?”她站起来。
“大门口警卫处,”男同事耸耸肩。“他不愿进来。”
征世三步两步的奔着下楼,她宁愿自己走楼梯,也不愿慢慢的等电梯,她说人的腿是用来走路的。
门警旁边的石柱上倚着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半垂着头,旁边几个女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
江浪,原来是他来了。
“嗨,怎么不进去?”征世拍拍他的肩。
他看看那些女学生,又看看征世,无奈的摇头。
“我怕进去被人品头论足,谁知在门口也是一样。”他用英语说。
“老早告诉你,你在香港是知名度最高的广告明星。”她笑。“进去吗?”
“我的车就在对面,现在可以走吗?”他摇头。
她只犹豫了一秒钟,点头说好。
“我打个电话交持一声,你先上车。”她说。
他才上车,她已打完电话,半跑着过衔,跳上车,
“看你的样子依然情绪低落!”她笑。
“我大概注定一辈子都是这样!”他说。
“你的朋友呢?不陪你。”她问。
“人人都要工作的,不是吗?”他看她一眼。
“你呢?打算几时回去?”她不经意的。
“不想回去!”他说。
“嗯”她不信他的话。
“不想回去!”他加重语气“我厌烦了广告工作!”
“男主角也不当!”她笑。
“下一辑广告要等到明年春天才拍。”他摇摇头。
她想一想。
“你有什么打算?”她问。她已当他是朋友。
“我打电话给弟弟,他帮我代理广告公司,反正公司小,生意普通,我在不在也无所谓。”他说。
“然后呢?”她再问。
“当然是要在香港找份工作,暂时做一下吧。”他耸耸肩。
“什么原因使你留下?”她好奇的。
“你该不是要我说你吧?”他笑了。
“你这恶棍,”她用英语笑驾。“你能做什么工作?去教数学?”
“开玩笑,”他说:“我想进电视台!”
“英文台?好,我帮你问问,或者我们有机会做同事!”她热心的。
“不,中文台!”他半真半假的“我并不想做新闻工作,我想演戏。”
“你”她指着他,仰天大笑“你演戏?你那比我更糟的广东话,你演戏?”
“为什么不能?”他也笑。“我演不讲话的冷面杀手,为什么不能?”
“好,我也能介绍你去,你有知名度,你是众多吸烟人士的偶像!”她不认真的。“说不定你一炮而红,比那个什么东方东方猛男还红!”
“东方猛男?什么?”他不懂。
“开玩笑的。”她说。“我们去那里?”
“石澳!”他说:“我去超级市场买了莱准备做晚饭请你吃!”
“哦!很能干嘛!”她看看车后面,果然有些塑胶袋、纸袋什么的。
“要炒菜就不行,我请你吃火锅,他笑“用小煤气炉,自己煮自己吃。”
“你的请客好方法!”她笑。
“主要不是吃,和你聊聊天是很开心的事!”他说,听得出他话中的真诚。
“可以到我家,我能煮一点中国菜,至少,我的面煮得不错。”她说。
“有机会让你表演的,”他说:“如果工作有了着落,我不会再住石澳,借人家的房子不能住得太久。”
“真要在香港落地生根似的!”她笑。
“说真的,香港是个吸引人的城市,”他说:“比起美国,它更繁华,更热闹,也更多采多姿了。”
“因为香港小,所有的一切都是密集的,浓缩的,所以比其他大城市更能令人目眩”她说。
“你说得有道理,”他同意“何征世,说真的,如果我去拍戏,你认为我有没有机会红?”
“你要我说真话?”她凝望着他。
“当然是真话。”他是认真的。
她思索一下,终于摇摇头。
“江浪,在亚洲,你的机会不会大,”她说得相当中肯。“如果只拍一辑辑的广告,你会成为偶像,因为你不同于一般的亚洲人,虽然你是中国人,因为你这种带有美国味道的不同;一旦拍戏,观众将很难接受你,因为你令他们没有共鸣感。”
他听着,思索着,没出声。
“而且,你对于拍此地那些过份夸张的戏,”她再说“你能习惯吗?”
“说得我好像就要签约似的,”他笑起来“不过我同意你的意见,很有道理。”
“这是事实,所以我这道地中国人只能在英文台做事,”她摊开双手“在中文台,人家不接受的。”
“好!我打消此念,”他笑“那我该做什么呢?”
“我不能替你出主意,我不是你!”
他不信,汽车从黄泥涌峡道转入浅水湾路。
“我真想什么都不做,去流浪!”他说。
“流浪?谁不想?但是流浪要有本钱。”她说。
“这问题不大,”他叹口气“我想去?埃蛔诼胪飞峡从娲龀觯蛘叩鲇悖 ?br>
“你的想法太消极了,”她不同意“你才多少岁数?”
“经过一次爱情的洗礼,人是会变老的,”他说:“当然,我是指心灵。”
“没有那么严重,”她绝对不同意“爱情肯定的伤不了我一根汗毛。”
“那是你没有经历过,”他淡淡摇头。“经过了那四十八小时,我回到纽约,在街头独行时,一抬头,望见天空只是黑压压的一片,真的,是黑压压的!”
“过份夸张,你该去写小说!”她说。
“如果我会写,等我老的时候,我会把这段经历写出来,那一定很美,很深刻,很动人,也一定会轰动全世界!”他说。
“也会很遗憾。”她笑。
“是,是遗憾,”他正色的点头“你知道吗?经过这么些日子,我渐渐的发觉,遗憾的事挂在心头,竟也是一种美好的情怀!”
“不懂,不懂,”她怪叫“一个大男人,说什么遗憾是美好的情怀,真受不了你!”
“你怎么常常受不了我呢?”他也笑“以后我们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见面,不是吗?”
“那你就得改,”她肯定的说:“我这人是不会改的!”
“要我们长时间的好好相处,你得改!”
“说得好像我们要相处一辈子似的!”他笑。
“我不会选你,”她挥一挥手“你太重感情,我不喜欢太重感情的男人!”
“你选冷酷的男人?”他笑。
“理智,冷静的,”她想也不想“我们都不要以家为重,事业或理想才是目标的男人,我会喜欢。”
“那样,日子岂不是过得很冷清?”他问。
“不同,日子冷清没关系,因为我的狂热在另一方面,不要忘了我要征世!”她笑。
“永远忘不了,”他也笑“所以我们这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永远没有危险。”
“危险?”她反问。
“我们之间不会有爱情!”他说。
她想一想,耸耸肩。
“也许吧!”她不置可否。
然后他们回到石澳他朋友的那幢别墅。
“此屋主人,你的朋友怎么从来不出现的?”她问,只是为了好奇。
“此人忙于事业,全世界跑,在外面时间多,在香港的时间少,”江浪说:“我也是在美国认识他的!”
“哦做什么的?就是香港人所谓的‘老豆大把’那种人?”她开玩笑。
“什么老豆大把?什么意思?”他问。
“父亲留下大笔钱的那种人!”她说。
“不是,不是,他不是那种人!”江浪马上否认。“他全靠自己,他是我所见过最能干的一个人!”
“是吗?”她随口问。
“此人心中永远只有工作,只有目标,只有理想,”江浪说:“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征世呆愣一下,江浪口中的“此人”怎么如此的熟悉?她仿佛认识,仿佛啊!仿佛看见镜中的自己啊!自己!
此屋主人象她?
“喂!他是谁?我想见他!”她冲口而出的叫。
“他”江浪正待说。
“是我!”一个低沉的男声加了进来。
他?此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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