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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沧澜千花起身,双手背负在背后,他望了一眼那小姑娘,悄无声息地跃下地面。月光如水,倾泻在男人身上,周身莹莹雪花,让人屏息的耀眼。
他似乎是在笑。
他伸手,轻抚过唇角那一抹轻浅,却不容忽视的弧度。他眉色微动,蓦地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个春日,那一日,有湛蓝如洗的天际,有漫天舒卷的云朵,有数不尽的粉色合欢。
那是个合欢花争相开放的季节,满树绿叶红花,翠碧摇曳,似少女含羞的面颊,似幻影轻纱,幽幽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天地间,漫天漫地,笼罩着一层绯红的烟霞,盎然如醉。
树下的光影里,那少女风姿如花,十七八岁的年纪,瓜子型的白嫩脸蛋上,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颊间泛着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两腮润色得像是一朵刚开放的合欢花。
轻柔的风儿调皮地吹起她的发丝,却不显凌乱,她轻轻地将乱发拂拢到娇小的耳后,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着琢磨。
被她望得渐进有些不自然,对面的少年扭过头去,口上冷淡,“只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你的脚罢了,赔钱总可以了吧?”
“你这人,好生无礼。钱能止痛么?你知不知道你踩得我很疼。”少女的口气埋怨,就是不肯放他走。
——花梨。
我是凤天子民,我的家呢,在贸城的梨花镇。我姓花,出生的时节,恰恰是春日柳絮风轻,梨花雨细的时候。所以,父亲给我取名为“花梨”。
我父亲叫花清,他是当地有名的举人老爷,学识渊博,我们家也算是梨花镇的望族大户了。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亡故了。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听我爹说,她是个很娴静,很温柔的女人。只这一点,和我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我爹应该很爱我的母亲,他一生都未续弦,上门的媒婆,都被他打发了出去。他除了读书做学问外,就是专心抚育我,他最是宠我,把我当半个男孩子来养,教我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嘿,还好我聪慧,身形也算敏捷,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吟诗作文,跟着大人出去打猎射击了。
有一年闰七月的时候,父亲以此为诗题,让我作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想了想,做了一首绝句,“填桥灵鹄驾长虹,两度团园一岁中。前月凉网今月雨,想应洒泪话重逢。”
怎么样,很好吧?
我父亲笑,他说我的诗虽做得不是很好,但是构思不错,有自己的心意,让我多多努力才是。
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诗集:《蒲苇》、《梦蘅》、《浮黛》,大家都说我的诗词清丽,工巧雅致,一传十,十传百,我很快便成了梨花镇远近有名的才女。
及笄那年,许多富家大族来我家求亲,可是父亲选择女婿的条件十分苛刻,这家公子品行不好,那家少爷长得丑……总之,他都能挑出点毛病来。
我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还待字闺中,没有许配人家。其实我也知道,父亲是舍不得我,想多留我两年罢了。我更是无所谓,在家里自由自在的多好,我当然也是不想嫁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不过半年,我父亲忽然生了重病,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不过半年,他就亡故了。
那一年,我十七岁。
他一死,之前不甚来往的亲戚,全都冒了出来,家族中有很多人窥视父亲的家产,尤其远房的二表叔。他说父亲没有儿子,没有子嗣来继承家业,实在可怜。
他和族长商量过后,很快将他的儿子过继了过来,说是父亲总要有个儿子来继承香火的。很快,家里的田地财产,都归了这个表哥。
而我的东西,不过就是闺房里的几个箱子而已。表哥过继到我家后,我与他相处还算和谐,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着。
第二年春天,忽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来到我家,说是我远在乡下的外婆突然得了中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受外婆之托,特意来接我,让我回乡下和外婆见最后一面。
我乍听之下,伤心不已,却也留了心眼,怕这嬷嬷假传消息,别有用心。我没有亲近的人可说,只好去找表哥出主意。
表哥说,说不定真是外婆嘱托这嬷嬷呢,叫我还是立即动身为好。就算不是,也叫我莫怕,他特意给我拨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起同我回乡下。
有人随行,我自然放心,当即带了些简易的行李,便跟着那嬷嬷走了。我们一行四人,包了一条小船走水路。外婆家离梨花镇不近,但也不远,一日水路便可到达。可是我们走了一天多,都没有到,而且小船的路线似乎也偏离了。
我问那嬷嬷,嬷嬷说船夫说了,前面遇上了飓风,来往船只受了阻碍,没办法前行,只能绕道了。
我心下焦急,却也无法。后来,连续两日,那船越走越快,所经过的地方,能听到岸边的人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凤天子民。而那两个家丁,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毫不惊讶,只是将我看得更紧,寸步不离。
我心下暗忖,自己肯定是被拐骗了,二表叔和表哥终究是容不下我,设下这个陷阱,想要斩草除根了。可我孤身无援,不敢露出声色,只能静静地观察,看是什么情况。
很快,船靠了岸,那嬷嬷叫来轿夫,要我上轿。我悄声问轿夫这是什么地方,那轿夫说,这里是苍流的北齐。
果真,我已经出了凤天地界。我站在轿子旁,当即大喊大叫,冲着那嬷嬷嚎啕大哭,说我去看望生病的外婆,却被你们合伙拐到了苍流!
岸边来往的人很多,他们听见我的哭声,都聚拢了过来,冲着我们指指点点。
那嬷嬷和家丁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知道自己被拐了。他们惊慌失措,当即冲了上来,想要擒住我。
我虽然也会些防身功夫,但是他们三个人,我可不想吃这眼前亏,当即就朝人群里躲闪。
那嬷嬷更是尖叫,说我是贼丫头,净说些糊话,分明是我偷了主子家的财物,私逃出来,还敢反咬一口!
原来是逃家丫头啊!那些原本还跃跃欲试的热心人,顷刻停了手,皆是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出手援救我。
我咬牙,一个劲儿地朝前跑,就听那三人在后面骂骂咧咧,紧追不舍。
人生地不熟,我跑啊跑,终究不如男人的体力好,眼看那两个家丁就要抓住我了。
我慌忙朝四周观察,就见这郊外漫天漫地的合欢树,一派粉红。那粉红色的山坡上,还站在一个少年,月白锦袍,身姿傲然,腰间悬着一把剑。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少年,灼灼有光,烨烨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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