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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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落的檐前栏杆,一男一女并肩坐着。
“茶叶和水质不比江南,我已尽力将它煮好,你试试。”托盘上有两只瓷杯,涤心取了其中之一递过去。
饼门茶!成亲后第一日,新妇斟茶向夫家请安,称过门茶。
那群家伙竟编派出这等名目,嫌日子过得太清闲吗!武尘思绪翻飞,俊颜却不动声色,他接过茶杯,感觉托着杯子的底盘温温热热,略微偏过头,他任由目光流转在身旁清秀而姣好的侧脸上。
“不好喝吗?”涤心已揭开杯盖品了一口,虽非佳品,自认有中上程度,她发觉武尘瞧着自己,以为不合他的口味。
“不是。”他缓缓回答,跟着掀开盖子啜饮,香气在嘴中散开,待轻轻吁出气息,他举杯再饮一口。“这茶很好。”
“你又不是没喝过更好的,最最极品的,你也尝过。”涤心笑说。
的确,最最极品的,他们都尝过,但饮罢佳茗方知深呵他体会着茶中清香,气芳而味簿,如兰雅赏,快然经过喉头,缓缓汇入四肢百骸,便如同身边女子,轻清甘洁。
“这样很好了。”武尘低声道,趁温度恰巧,他饮尽杯中佳茗。
涤心将他的杯收下,连同自己的一起放回托盘。
“往后我天天替你煮茶。”
“你是陆府总管事,留在这儿煮茶岂不委屈了你?”他话中淡淡玩笑。
“煮的茶有人爱喝,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快呢,何来委屈?”偏着小头颅,涤心一双小腿踢了踢,好似想起什么,有些惋惜又说:“若从杭州带些茶来就好了,嗯可是没配茶的好水那也枉然,要不,大家都有好茶喝哩。”
大家!武尘苦笑“才一早你便跟众人混熟了?”
“可不是!”涤心得意扬了扬眉,却不敢告诉他清晨撞见的意外画面,她噗哧地笑出声来,随即又抿唇隐忍。正了正神色,她转头近近盯着男子好看的眼睛“大郎哥,为什么大海师傅他们好似挺怕你的?呵呵,你虽温和,脸上却少有笑容,瞧起来好严肃。”
方才的模样武尘自己心里有数,那群家伙对他戒慎恐惧亦是理所当然。
其实他不乐意涤心同手下太过亲近,虽说他们粗犷不拘小节,也必定会以礼待她,但毕竟男女有别,他担心她会受议论。
“还有啊,大郎哥,”有个问题涤心昨儿个便想问了“他们为何称呼你四爷?难道还有三爷、二爷和大爷吗?”
武尘微微一笑,却不说明,只含糊道:“喊习惯,便随他们了。”
忽然,他思及那些兄弟对涤心胡乱扣上的称谓,心中不禁苦笑,细细体会下,却别有一股甜甜滋味。
顿了一顿,他声音持平继而又说:“昨日太过匆促,没好好让你认识众人,才引得你身分多受猜测造成困扰,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涤心知道他所指何事,当下双颊生晕,她随意调开视线,佯装欣赏四边景物,双手置在膝上,十根葱白玉指有意无意地相互逗玩。
一会儿,她轻轻道:“我不在意的大郎哥也别在意。”
稳下飘动的眸光,清了清喉咙,涤心忽地转换话题。
“大郎哥,明日各省的茶商代表将会齐集茶业会馆,为了是要商议茶税之事,我得过去瞧瞧,听说有几位司茶官员也要前来,希望脑旗快做出决策,这样拖延也不是办法。”
“你在烦忧什么?”武尘轻问,不愿她眉锁忧郁。
沉吟片刻,涤心才道:“茶、盐、铁向来不分,前些日子盐、铁两商为了税收已上京请愿,结果无功而返,还弄出了几条人命已有前车之鉴,这次的赢面微乎其微,我怕会馆那儿的人太过激越,茶税之事会闹得无法转圜,毕竟朝廷颁布的法令,不是轻易便能变革。”
“有我在,你别怕。”
涤心浅笑“瞧你严肃的,眉头都打结了。”
“我不让人伤害你的。”他真的很严肃。
涤心方寸轻颤,垂眼瞧着十根嫩指,几丝黑发荡在颊边,风来了轻飘飘的动,风走了又轻悄悄地贴着,跟着,她抬起头温温柔柔对住武尘。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小时候阿阳同我胡闹、捉弄我,你总是对我偏袒,有时太过顽皮,连我爹都瞧不过去,请出家法伺候,也是你替我求情,而昨日混战危急之际,我身体不听使唤,可脑中想到的便是你你待我好,我我心中万分清楚。”
没有饮酒,却觉醺然欲醉,他记得自己品啜了一杯清茶,那茶中清香好似眼前佳人,原来佳茗亦能醉人。
两人便这么对望着,呼吸轻轻地相互交错,那张丽容近在眼前,秀眉细细弯弯,小巧鼻子,清亮亮的眼眸,红滟滟的唇,武尘顿觉口干舌燥,气息陡地粗重起来,那遐念愈滚愈大,他猛地闭紧眼抵挡,怕再来的举止惊吓到她,心脏怦怦跳得好响。
木头!
涤心好生失望,暗暗娇斥。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他还待怎地?无奈地大大叹气,心想,趁着这时若将自己的脸凑上去,不知会如何?
不明白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呼吸加速又短又促,缓缓对武尘倾过身子,微仰起头,微启红唇,小脸一寸寸慢慢靠近。
女子独有的馨香钻入鼻间,暖暧软软的感觉围了过来,武尘心下错愕,自然而然睁开双目。
“啊!”突如其来的四眼相凝,涤心大受惊吓,惊呼一声,身子没坐稳,直直往前摔落。
“小心!”武尘近距离拦腰将她捞起,保住她的秀额免受地面荼毒,莫名地问:“你做什么这么近瞧我?”他脑筋再灵活,也猜不出涤心正要做什么。
“我我瞧见你你脸上有颗暗疮。”她胡乱捏造理由,脸红透半边天。
“有吗?”武尘下意识抚着脸,疑惑地蹙眉。
他杀风景,她更是大杀风景,方才旖旎心动的气氛被杀得寸草不留。
唉唉
茶业会馆外的转角暗巷中,一名灰衣汉子将身边仆役打扮的少年往前轻推,刻意压低声音“四爷,便是这位小兄弟。”
那少年略显紧张,对眼前高大的男子哈了哈腰,稚气未除的眼瞳中满是崇拜。“四四爷望安,小的、小的叫阿九。”他见到阎王寨的四当家耶!阿九悄悄用力扭了一下大腿。肉会痛,呵呵会痛,就不是做梦,他真的瞧见了!
“这小子!”灰衣汉子笑骂一声,大掌拍在阿九肩上,对武尘解释“会馆今日来了高官,四面八方都教官兵看紧,只准许持有帖子的茶商入内,还将众人的家世背景查得一清二楚,咱们寨里的弟兄不好混入,这回全仗阿九帮忙,他原就在会馆做事,出入极为方便。”
闻言,武尘对那少年微微颔首,神情颇为嘉许。
“谈不上什么帮忙,我举手之劳。”阿九搔了搔头。
灰衣汉子又道:“你将今日会馆内的聚会详细对四爷说吧。”
“是。”随即阿九将今早各省茶商代表和司茶官员之间的谈话仔细道出,他在会馆中是名供人差使的小仆役,那些大爷高官在里边聚集会议,他便穿梭其中替人倒茶上点心。
阿九口齿伶俐,短短时间已将事情叙述完尽,顿了一顿,他瞄了眼武尘半入沉思的面容,略有犹豫地启口“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只是只是韩掌柜嘱咐过我,要暗中关照一位杭州来的苏姑娘,阿九惭愧,没把事办好。”他口中的韩掌柜便是身边的灰衣汉子──韩林。
“发生什么事?”开口询问的正是韩林。此次探查会馆商议的内容,武尘虽然嘴中未说,但韩林何等精明,不难瞧出那姑娘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因而私下交代阿九留意。
阿九咽了咽口水,发觉四爷的脸沉得教人害怕,硬着头皮,他一五一十地说:“那位苏姑娘好似来头不小,说话很有份量,她的座位被安排在吴大人身边,这个吴光宗四爷肯定知道,上个月他七、八个姨太太曾大闹倚红楼,将他由花魁仙子秦银筝的床上拖了出来,此事成为笑柄,他在京城名声好大,可惜是臭的。”他声音提高,表情愤恨“我见座位这般安排便知要糟了,果然,这狗官椅子还没坐热,一双眼色病安“直在苏姑娘身上打转,商谈茶税全交给师爷处理,自己却拚命逗着苏姑娘说话,苏姑娘正正经经同他谈事,他却杂七杂八地扯东扯西,一会儿赞她声音好听,如什么小鸟出谷的,一会儿赞她身上的味道好闻,人长得美可以拿来吃”他忽然缩口,有些惊惧地瞧着武尘,后者面无表情,微病暗乃级鸸猓鹧嬷邪偬烀鸬氐呐恪?br>
“继续。”武尘轻声命令,那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阿九喘着气,不敢抗命。“后来,他瞥见苏姑娘颈子上挂着一个铜算盘,藉这机会将手伸了过去,那个算盘正巧在苏姑娘的胸胸口上,我见情况愈来愈糟,赶紧假装替苏姑娘倒茶,故意让自己摔了一个跟头,手中茶壶飞出去,将那吴狗官淋了一身湿,烫得他叫爹叫娘的。”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笑,眉眼全皱了起来,又恨恨地道:“这龟儿子当场甩了我好几巴掌,牙齿差些教他打飞,后来幸亏苏姑娘替阿九说情,要不,我肯定被那些官兵打得皮开肉绽。”他背光站在暗巷中,一开始没仔细瞧清他的脸,经这一说,才发觉他两颊高高鼓鼓,显然吃了苦头。
“四爷,对不住,阿九没用。”他一心向往阎王寨,想成为人家口中的英雄,这回没将事做得尽善尽美,心里总是不好过。
武尘没说话,大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由怀中掏出一袋碎银递去。
“不可以!不可以!”阿九挥舞双手,没口子地摇头“我替爷做事,绝非贪图些什么,四爷这样做,莫非是瞧轻阿九?”
不容他拒绝,武尘将银子塞进阿九的襟口,简短地道:“这些银两没别的意思,拿去找个大夫看看伤势。”语毕,他双手负于身后,独自步出暗巷。
“韩掌柜,这”见少年要将银子拿出,韩林按住他的手。
“收下吧,这次你功劳不小,若执意加入咱们,我替你同当家们说说。”
“当真!”阿九眼睛亮了起来,觉得脸颊的伤不是那么疼了。
此时,会馆大门外一阵騒动,三、四顶装饰华美的轿子抬了过来,不少官兵立在门外,大门由内开放,一群人簇拥着几名官员步出门坎。
“那茶税之事就请吴大人帮帮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双掌抱拳拱了拱,他身后跟出其它的茶商,均对那吴大人又拜托了几句。
“嘿嘿嘿,这事可没法打包票,皇上有皇上的裁决,不是谁可以改变的,我也只能尽力罢了。”他打着官腔,眼睛贼溜溜往老者身后瞄,毫不掩饰兴趣“苏姑娘,得空咱们出来喝喝茶,传闻姑娘对品茗知识丰富、无人能及,我很想见识见识,听听姑娘高见。”
“传言浮夸了,说到品茶,小女子及不上在场几位叔叔伯伯。”人群中,涤心的声音极为清冷平淡。
方才会谈,众茶商对朝廷官员已是满腔怒火,又见这吴姓官员如此不要脸,不少人移动身体挡在涤心面前,不教那两道无礼的目光在她身上放肆。
“喝茶是享受,有美人作陪才快活,嘿嘿嘿苏姑娘,咱们后会有期。”吴光宗发出刺耳笑声,转身步下阶梯,走了几步,忽地膝盖一阵酸麻,他毫无预警地跪下双膝,整个人由阶梯上滚皮球似地跌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
“大人!大人!”官兵们赶忙奔去扶持。
“哎哟!哪个王八蛋竟敢暗算本官?哎哟!我扭了腰啦!”
“吴大人,没人推您,是您自个儿不小心。”其它已上轿的官员等得不耐烦,掀起帘子道:“您不走,咱们几个还有要事待办,先告辞了。”
吴光宗气红脸,随手甩了官兵一巴掌,那官兵反射性放松双手,姓吴的脚上酸麻未退,竟又跌个狗吃屎,这回面门朝下,四颗门牙全报销了,血流满面。
其它官轿自动离去,几个官兵见状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架起吴光宗的身子抬进轿子当中,一边催促轿夫起轿。
“快快!送大人回府!大人需要就医!快快!”
欲速则不达。千古名言。
四名轿夫紧紧张张地起轿,官兵们跟在周围,刚走没几步,又传出好大的声响,待众人定眼一瞧,才发觉地上又摔了一个人,正是那位吴大人,而他乘坐的官轿整个底盘全塌了,几块破裂的板片压在他身上,连疼都喊不出来了。
接下来一阵抢救,待得会馆门前平静下来,众家茶商才彷佛由梦中清醒,面面相觑,看了一出好戏。
“痛快!痛快!”不少人抚掌大笑。
“老天有眼,真是大快人心。”
“希望他天天都来这么一摔,反正是猪脑袋,再添个猪头正巧。”
众人说着,三三两两散去,那老者叹着气转过身,对住涤心语重心长地叮咛“苏管事,你是个姑娘家,自己得小心一些。”
“涤心懂得,谢谢刘伯伯关照。”
“唉,小人当道。”老者摇摇头,和其它几名熟识的茶商一同离去。
寄住在会馆的人已回房休息,不住在会馆的也已自动解散,现下,门外只剩涤心一人,她下意识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回想起今早不愉快的场面,厌恶地拧斑秀眉,贝齿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呼吸,再深深呼吸。
她才不要为一个人渣生气呢!
涤心轻轻掐着两边玉颊,合上眼眸,强迫自己想些快乐的事。
呵呵有好多好多呢,那个人漂亮深邃的眼瞳、那个人和煦温文的笑容、那个人低低缓缓的声音,还有那个人身上暖洋洋的味道她微笑,终于张开眼,瞧见脑海中那个人正站在面前。
“大郎哥!”涤心喊着,眼睛睁得明亮。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肯定是!
武尘离她好近,垂眼打量着她红晕的脸“众人都散了,你待在这儿做什么?”那声音如同涤心所想象,低低缓缓无比好听。
“我知道你会来接我,正等着你哩。”她说得俏皮,已窥探不出方才的烦闷,小手自动缠上武尘单边臂膀,此刻,她眷恋着那份安全感,也渴望着那份安全感,方寸脆弱地微微颤抖,她扬首却是一笑“我肚子好饿,你带我吃饭去。”
武尘静静探究,掌心不由自主抚着她的脸,怜悯她颊上的清冷,低声问道:“想吃些什么?”
“嗯”她可爱地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咱们逛大街去,城南大街摆了好多摊子,我一回也没逛过,人家想吃过桥米线、天府豆花、芝麻烙、葱油饼,还有好多好多都想吃啦!”
武尘淡笑,点了点头,东街上人来人往,他却由着涤心主动亲近,到底是舍不得她,知道她若无其事的外表下,一颗心极需要安慰与鼓舞,他让她依靠着,让她感觉着、汲取着他身上的力量。
“大郎哥,你早些来就好了,方才发生一件有趣的事,瞧得大家目瞪口呆。有个大官从这儿跌下去,摔得好惨”
“是吗?”
“不只这样,他一跌再跌,连跌了三回,满脸是血”
两人边说边走,身影渐渐远了。
暗巷中,两颗头颅探了出来,少年忽地重重释出一口气,不确定地问:“是四爷下的手吗?”
韩林纵声大笑,虽未回答,那笑声已肯定了阿九提出的疑问。
“可是方才四爷远远站着,我瞧他动也没动半分──”
韩林手指成勾敲了他一记爆栗,好笑地说:“等你正式入了阎王寨,这门学问可得好好练习,嘿嘿,探子队不会明来明往,咱们就爱阴招。”
城南大街热闹非凡,三笑楼虽也座落在此,对武尘而言,今日却是首次闲逛这条街道。至于涤心,轻松的日子离她太远,能这般悠游闲适,兴奋之情自然不在话下。她对任何买卖皆感兴趣,挽着武尘逛遍大小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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