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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金华城,充斥着与过往这半个月的封城生活截然不同的欢乐气息。街道上人声鼎沸,不论走到哪个角落,都有着举杯高歌、手舞足蹈的欢乐景象。一时间,仿佛城门外的敌人已然消失,大伙儿都在庆祝胜利般。
走在张灯结彩的路上,水宁不禁要问,这儿的人对鬼卒都不感到害怕吗?就算这是都府大人下令,要求大家享受片刻的“庆典气氛”但能做到这么彻底,她不得不佩服这金华城内的居民。
“来来来,尝尝我家的烤羊肉!”
“走走走,我家的上等好酒一桶又一桶!”
走到哪里都被热情地邀请,分享着家家户户的好酒好菜,水宁不到片刻已经喝得脸红酣醺,步伐不稳。可是身边的人无论是子乔、靖云哥、或是况贤他们,都还显得惬意自在,毫不受酒精的形响。
“大家酒力都那么好啊?”水宁格格地笑着,捧着酒杯,小脸桃红地说。“怎么我一人像是踩在云上,站都站不稳了呢?”
轻扶着她,子乔微笑道:“你是没经过锻炼,和我们当然不一样喽!”
“对啊,爷儿爱热闹,没封城前也是三天一宴、五天一会的。”田齐耸耸肩说。“况且今日是庆祝他宝贝儿子恢复,自然是特别热闹盛大。这样也不错,一来可欺敌,二来可有借口放松多日的紧张,谁不都铆足劲地狂欢。”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子乔不赞同地一瞥。
“你也别嘴硬,过了今晚,谁晓得明日能否再欢聚一堂?和自己老子斗气是无所谓,可要懂得‘适可而止’四字。”况贤补充说。
“啐!谁和那老色鬼斗气?他值得我斗气吗?”
“好好照镜子瞧瞧,你这脸色和吵着要糖吃的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况贤嘲讽一笑。
“阿贤,你那么喜欢那老色鬼,送给你当爹好了,我可是不需要的。打从他抛下我娘的那一刻起,我就没爹了。”自己坚决不认金弥天这个爹的主要理由,是他不能背叛已经死去的娘亲。往生者无法报复,他只有代替娘这么做。
“爷儿真抛下了你娘吗?”打了个酒嗝,水宁不解地摇头。“他好像不是这种人耶!”
“水儿,那老色鬼的事你不必插手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搜罗一群女人摆在家中,早摆明他是个轻浮、没节操又没良心的混蛋!”子乔忿忿地批评。
水宁眨眨眼。“可是府里面的姨太太们,全都感激他,说他是个大好人啊!她们个个都是被爷儿所救,是爷儿改变她们的人生。如果你愿意去听听那些姨太太们说的话,就会知道了。我觉得爷儿当初绝非有心要抛下你娘的,他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想再谈这事儿。”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子乔把搀扶水宁的工作移给靖云,自己一人脱队说:“我要先回去睡了,晚安。”
“唉”水宁嘟起嘴,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个胆小表。”
靖云摇摇头。“没用的,水儿,和子乔争论这件事是白费力气,你就别再管他。还有,酒也别多喝,你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我还可以走。”推开哥哥的手,水宁固执地一跺脚。“我要去追他,非让他把我的话听完不可。”
“水儿!”
靖云看她摇摇晃晃地离开,忍不住要上前,却被况贤拦下。“让她去追吧。也许我们说不动的,她能办到也不一定,她就是有这点奇特本事。”
“水儿行吗?阿贤你是高估了她吧!”
况贤嘻嘻一笑。“身为兄长很难接受这点事实,我能明白。不过靖云你应该也有所察觉才对,我是指水儿与子乔间的变化,他们两情相悦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若心上人说的话,也听不入子乔耳中,那子乔就真的不可救葯了。我想他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一切全看水儿喽!”
靖云是发觉到了这点,可是说要“接受”就接受,又不是那样简单的事。自己守护了十多年:相依为命、最疼爱的妹妹,如今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好伙伴,这复杂的心境还是颇难消化。
“靖云,不要愁眉苦脸。,妹妹被抢走很不甘心吧?没问题,今晚我们几个会负责陪你大醉一场,你就好好地发泄吧!对不对,方、田齐?”况贤笑问同伴。
“包在我们身上。”
说是要先回来睡觉,但子乔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回到金弥天的宅邸,这边与城中的热闹相比反而冷清许多。宅子里的人大概都出去狂欢了,见不到小猫两三只。
手中拎了壶酒,信步走在后花园的小径上,正要踏上凉亭的台阶,子乔看到已有人先占据那儿的位置金弥天独自一人,也不知在想什么,对月举杯着。当下头一个反应就要转身离开的子乔,却听到了他开口
“孩子的娘,谢谢你,没把子乔给带往身边去。这杯酒,算是我跟你道谢的。”哗啦啦,酒液洒入人造湖中的声响,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分明。
“算算,那小子到我身边也超过十年了,十年后的现在,小子还是不肯认我这爹,可见得他的心中有多惦记着你这个娘亲,你也该高兴了,是吧?”
这家伙,该不是明知他就在身后,所以故意说给他听的?抱持怀疑,子乔悄悄地打量金弥天,可是他背对着自己的模样,又不像是已经察觉到后头来人是谁?这么说他是当真在跟娘忏梅?
子乔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藏在凉亭子的梁柱后,默默倾听。
“我就算被儿子怨上一辈子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不好。即使是面对你声泪俱下的请求,我依然没好好地思前想后,这是我的错。害你一人辛苦地拉拔孩子,是我不好,请你康谅。”
“娘哭着请求你什么?”子乔从柱后现身。
吓了一跳的金弥天回过头。“哟,儿子,你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
“回答我的问题。”子乔认为自己有权知道。
弥天搔搔头,这动作和子乔的习惯一模一样。血缘是欺骗不了人的,哪怕外表并不相像(子乔长得和母亲那方相似),但在某些不经意处,两人可相像得很。
“儿子,这种事倏关你娘的名声,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一顿,他又不胜欷殹啊!耙撬够钭牛乙膊槐卣饷葱量嗔恕!?br>
“你觉得我麻烦,当年何必硬要把我带到金家来?我并不稀罕!”绷着脸,子乔老大不高兴地说。
“你别误会我的话,儿子。我是觉得保守秘密很辛苦,不是嫌你麻烦。我最怕人家盘问我了,所以你就看在你娘的分上,别再追问我和你娘的过去。你要继续怨恨我,我是无所谓的,呐。”
要是告诉子乔,当年是由年长他十岁的子乔他娘主动灌醉自己,霸“妻”硬上弓,恐怕子乔心中神圣的娘亲形象会就此破灭吧!这件事扯裂他的嘴,弥天也说不出口的。
“娘她到死,都不曾说过你一句坏话。”
不甘心地握紧手心,子乔说出长久以来积压于心中的愤怒。“我不懂,像你这种个性软弱、逃避的家伙有什么好?她口口声声都在赞美你,说我的爹是天上地下最善良的男人。善良?真正善良的人,会抛下曾同床共枕的女人,会对她不闻不问七、八年?”
当年十五岁被大娘驱逐到乡下过日子,他原以为会老死在那小村子之中,哪晓得那么巧,和子乔的娘种下“果实”的隔日,便急急被召回金华城,接下金家庞大的产业,还一并接下了“都府大人”的世袭名号。
当时自己只有过着“天昏地暗”的忙碌日子,根本没心思去想起小村中的过往。偏偏老天爷捉弄,阴错阳差,子乔的娘唯一曾托过一名走货商人,要他转达这“怀孕生子”的事,那商人竟把信送到了晶花城的金家去,辗转多年才真正送到他手上。
这么多的巧合,要是弥天说出来,子乔也只会当成是他的强辩之词,弥天才会什么都不愿说。
“我很抱歉。”这也是弥天能说,并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话语,可惜一次也没被子乔接受过。
子乔怨怒地垂下眼。他要的不是这样口头上的道歉,他只想弄明白为什么?
爷儿真抛下了你娘吗?
他何尝不希望这些全是场误会?流着同样的血,他又怎会希望自己的爹是个龌龊的家伙,玩弄完女子随手就丢?
他好像不是这种人耶!
那么这家伙到底是哪种人?胆小、窝囊?子乔已经分不清了。
“你明天的行动,要小心点。”窥探着子乔的脸色,弥天战战兢兢地开口说。“我知道你很气我这为父的,可犯不着用生命开玩笑喔!”
“这不必你说。”子乔转身背对他。“我没有寻死的念头,我会活到送你终为止,这才是替娘尽孝。”
“是吗?这样也不坏。”弥天笑笑,说。“你好好休息吧。”
只有这些话吗?子乔真想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摇晃着他、问着他:如果你有把我当成儿子看待,那就修理我也好、骂我不知变通的死脑袋也好、怪我为什么没有以儿子该给父亲的尊重来尊重你也好!
不要用“客气”来替代“父爱!”
子乔明白这是自己的任性,明明先摆出拒绝的面孔,偏偏渴望着对方的让步。像况贤直言不讳的话一样他不过是讨糖的三岁孩子罢了。他索讨着自己所唾弃的父爱
“你也一样。”软下了肩膀,子乔回头看他一眼。“早点睡吧。”便离开了凉亭。
弥天叹息着,再度举起酒杯望着明月而笑。“听到没?孩子的娘,那小子头一次表现出对我的关心了呢!要是你在天之灵愿意原谅我,那就保佑儿子明日在战场上能旗开得胜,为我们金华城解除危机吧!”
本、咕咕,夜鸩孤单单的低鸣声,在这样的夜晚中,格外的凄凉。
一回到自己的寝室,子乔便看到蹲踞在门边的娇小影子。
“水宁?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忙跑过去探望,幸好抬起来的小脸上虽然有着醉醺的红晕,可是神智还很清醒。
“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要先回来睡觉?害我在这边等好久,等得脚都酸了。”水宁边抱怨着,边在他的扶持下站起。
因为睡不着,所以去散步。”子乔看她细细地颤抖着,以为她冷,于是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说:“时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房吧。”
棒两排长屋就是她的寝室,虽非遥远的距离,但子乔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醉酒的情况下单独回房。
水宁摇了摇头,谢绝他的好意说:“我刚刚提及爷儿的事,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漆黑大眼认真地盯着他。“真的没有?”
子乔苦笑了下。“你得给我点时间,小水儿。我和老家伙的问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办法说解开就解开。可是我答应你,往后我会重新思考的。明天还有重要的战役,我们都早点休息吧。”
一移开搭着她肩膀的手,水宁迅速地一握。“我还不想回房。”
诧异地扬起一眉,没听懂她暗示的子乔,好奇地反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谈吗?”
水宁无语地凝视着他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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