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记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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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匆匆忙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回味便永远的过去了。今日，得了这片刻的安宁，短暂的停顿，他便想彻底放松，趁机休整一番。

    笃笃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扰了他的思绪。打开门，风雨卷进门来，激得他一个寒颤。抬眼，一盏烛火用力的扑腾，终于挣扎着亮了起来，照见梦里女子婉然的笑靥。

    怎么，不欢迎我了吗，哥？女子怯生生的站在雨里，明眸含笑，挥手唤他。

    莲儿，是你？！他惊诧出声。快进来，快进来。他赶紧招呼，掩去眼里那片刻的失神。

    妈说你回来了，我便来看看。以前几次回家，都没遇见，我道是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莲儿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这么多年，过得好吗？听说你嫁在了上海，还有个可爱的孩子

    你高兴吗？话没说完，已被莲儿突兀的打断。她抬起清澈的双眸一瞬不瞬，似笑非笑的望他。

    我倒是为你高兴的，真为你高兴的他窘红了脸，声音嗫嚅着低了下去。

    哥，陪我听听雨吧，像小时候那样。莲儿紧依着他，恬然闭上眼睛，只剩秀气的睫毛调皮的扑闪。屋外，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着摇动系在檐下的风铃，风铃铁马摇曳出一阵清脆的叮咚，仿佛儿时散落的童谣，缈杳的情话。屋中人影晃动，一个恍惚，时空流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心动情动的年龄。

    他喜雨，每到下雨便支着腮在檐下听雨，于江南氤氲升腾的水汽里聆听自然脉动的声音。而莲儿就为偎着他，闭上眼，听他一遍遍重复那些关于雨的诗句，不厌其烦。

    哥，你的诗呢？莲儿惬意的动了动身体，一切恍如从前。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留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枕上清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光影破碎，悲从衷来。

    此刻，莲儿粉妆玉琢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喃喃着，哥，我们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吗？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他缓缓念出最后一句，触景生情，心痛得无法呼吸。

    白驹过隙，恍然一场大梦，梦醒时分，当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一双人儿早已在岁月里走成了回忆。世事如棋，人生是戏，只要踏错一步，便无法再沿着既定的戏路走到我们想要的结局。那彼此间的丝丝牵挂，点点思念，缕缕情意终化作一声叹息，悄然没入风中，只那余音还在我们心底怅然的回响

    他仰起头，强蕴住满眶的眼泪，不忍莲儿猝睹。

    哥，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今晚我们一起睡，好吗？像多年前那样。莲儿换上一副笑脸，温热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成熟的女人的气息芬芳如玫瑰刺激着他的感觉器官。灯影摇晃，人影交错，老屋内浸漫着温暖诱人的春意。彼此的静默之间，呼吸温热起伏，一种叫暧昧的东西悄然滋生蔓延，几近泛滥。

    小时候，莲儿特别爱听她他讲故事，便常和他一起睡。都是孩子，大人们从不曾计较，或许潜意识里也将他们视做了一对。但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即便不畏闲言碎语蜚短流长之类，但美人在怀，便是以君子自诩的他亦难自禁，无论心理还是生理，对他都是一场徘徊在欲望与道德间的较量。

    “叮铃铃”手机短信的铃声响起，不啻是救命的福音，正义理智的力量迅速占据了上风，所有的绮思杂念统统遭到了放逐。他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子墨叮嘱他早点睡觉并记得吃治头痛的药。他一熬夜便头痛，又往往忘记吃药，常害子墨操心。

    放心吧，药我随身带着呢，你也早点睡。他按下发送键，看到莲儿似笑非笑的眼神。正欲解释，却蓦地发现两粒晶莹如流星从莲儿的眼中无声滑落。

    哥，还记得我们一起守候昙花么？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总听人说昙花开的时候香气四溢，美丽清雅，那一次我们便点亮了蜡烛相约等着她们的开放。他整理下思绪，唇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眼里流露出一丝缅怀追忆的神色。不曾想，我们却在夜里睡着了，等醒来才发现花瓣已经洒落了一地，厚厚的，像雪。昙花一现呵，果不其然，那是我一生看到的最美的昙花。

    是啊，尽管没有看到花开一瞬的美丽，但那场香雾花雨里却因有你有我而成了最美丽的回忆。莲儿痴痴地，哥，我至今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许多瞬间呢

    那一夜，他们如阔别多年的友人般秉烛长谈，乘着回忆的翅膀再一次在老屋里重温了过去的点点滴滴。屋外，秋雨飒飒，落叶萧萧，他一低头，发觉不知何时莲儿已在他的怀里安然的睡着了。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往事如春风，一去不复回，我们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过去，可惜岁月匆匆，世事沧桑，我们都回不去了，惟有将过去美好的一切珍藏，就像老酒，只留给自己品尝。怜惜地叹口气，将莲儿轻轻抱上床，掖好被角，自己趴在桌上，缓缓睡去。

    早上，雨停了，哥的敲门声将他惊醒，莲儿已悄悄的走了，披在身上的被子犹自残留着她温暖的气息。雨后泥泞的小道上，仅留下两行残缺的脚印，让他怅然若失。向哥打听，才知道莲儿是一早回上海的车。莲儿几年前已和丈夫离婚，带着个七岁的孩子一直单身，挺不容易的，她每次回来都要打听你的情况，可惜啊，要是当初你们在一起，或许

    唉。哥感喟一声，又开始吸他的烟叶。

    在一起？他有些怨怨地想，当年莲儿出嫁，他逃课从学校回家，就躲在老屋里看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去，莲儿笑语盈盈那一刻，他以为莲儿得到了她要的幸福。苦闷了数月，子墨闯入了他的生活。一切皆是注定，在老屋，完成了他们的婚礼。

    别了，老屋。故事起于斯，终于斯，这一生的纠结，终究还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结局。他释然地笑着，泪珠却从眼角滚落。真想早点见到子墨了呢，以后再也不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