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内心深处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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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小花找不到哥哥，心里毕竟还有一份牵挂和寄托，忧愁满腹，那也算一份幸福了。而我，却是空空白白，无牵无挂，有道是“闲抛暗洒”为了谁，我连闲抛暗洒的机会也没有。渴望感受那份忧愁，就像感受雨巷里的丁香姑娘，那该是一份结着愁怨的美丽。

    我家门前有棵桑树，那是父亲种下的。紫色的桑椹在翠绿的叶子间摇曳生辉的时节，我总是站在晨曦里，仰着小小的头，睁着羡慕的眼睛看着男孩子们欢笑在高高的树上，摘下一捧又一捧诱人的甜甜的紫色，然后把他们的嘴唇也涂染成同样的昭示着满足的颜色。他们常常给我一小捧，或许是我的馋模样打动了他们，或者是碍于树是我家的。等到父亲晨耕回家攀上树为我采摘时，成熟的桑椹已寥落无几。看着我眼中闪烁的渴望和失望，一气之下，父亲砍断了那棵树。“谁都别吃了！”父亲脸上萦绕着闷闷的怒气。我站在一旁不说话，呆呆地看定躺在地上的碧翠枝干和叶子，心里装实了无奈和绝望。我喜欢这棵树，喜欢看男孩子们偷偷爬到树上，机警调皮快乐满足的样子，虽然我不能吃到很多桑椹，但他们给我带来了另一种开心。

    伐树之后，每天早晨，门前清静了很多，我的心里也空落了很多，那棵繁茂的桑树生长成了记忆中永不退色的风景，也生长成了无休无止的渴望。读小学的时候，发现路旁的一户人家有棵桑树，我惊喜不已。每次走过这里，都要驻足良久，恋恋不舍。直到嫩白而非紫色的果实挂上枝头的时候，方才醒悟这不是我梦中的桑树，不是我欢乐童年的寄托。那一刻，我的希望悲伤地破灭。

    以后，便常常托了腮，回想那笔直而高的树干，回想那婆娑繁茂的枝叶，回想那掩映在绿叶中的点点紫色。也常常回想那群男孩子矫捷的身影、欢乐的笑声、跑掉时的满足和灵动。

    每年农忙的时候，父亲总在装满粮食和玉米秸的的小拉车旁，拴上一根长长的绳子，套在我柔弱的肩上，那时的我只有十二岁。我并不能帮上太大的忙，但我知道，只要我走在父亲的身旁，父亲就满足。我是家中的长女，弟弟妹妹年龄小我很多，奶奶年纪又大，帮父母劳作的责任便义不容辞地落到了我的肩上。每次和父亲弓背拉车的时候，常常引来人们的赞叹：“你家闺女真能干。”我累，但父亲灿烂的笑容让我忘记疲惫。我渴望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坐在父亲的小拉车上，或者蹦蹦跳跳跑在车的旁边，但父亲湿透衣服的汗水告诉我，这只能是奢望。

    麦收时节，金黄色的麦浪给农人带来了丰收的喜悦，也给我带来了艰辛。月亮高挂天空，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便随着父母来到田间。早晨的露水刚刚打湿麦秆，升起的骄阳又烤卷了叶子，细嫩的小手攥上去，被扎得生疼。后来，找来线织的手套戴上，本以为可以做手掌的保护神，却不料折断的根根尖叶子挂满手套，手套简直成了刺猬。唉！看着田里玩耍的孩子，看着路上骑车而过没有放假的高年级同学，心里溢满了羡慕。真想此刻身坐课堂，静静地读书。

    至今仍不能忘记，棉铃虫肆虐的时日，母亲把满桶的药水先放到高处，再由我用尽气力背上肩膀；不能忘记，我把扁担两端的链子绕上几圈，缩短长度，然后挑起仍旧几乎拖地的水桶；不能忘记，母亲骗人却无奈的鼓励“压一压，然后就会猛长，长高高的个子”；不能忘记，割了满筐的青草，却重的背不动，自己赌气扔下就走，耳边忽然传来父亲寻我的喊声时，抑制不住的满眼泪滴；不能忘记，自己瘦弱的身体，劳累中苍白的脸

    第一次奔赴异乡的大学时，忙碌的父亲不在家，年轻的堂兄对我一路护送。半路之上，胃口突然难受，肚子剧烈地疼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那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按紧肚子，蜷缩成一团，嚷着要中途下车，年轻的堂兄满脸无奈，束手无措，只能怜惜地看定我，说着于事无补的安慰话。直到现在，堂兄说起来仍心有余悸，他说差点把他吓死。每次听他讲，我都微微一笑。其实，那个时候，我很希望他伸出手来，给我一丝心灵的慰藉；希望能靠在他的肩头，让我有些许的依靠。但他毕竟是我年轻的堂兄，而我那时也已经长大。

    就这样，习惯了做姐姐，习惯了冷静地长辈般地对待小我许多岁的妹妹和弟弟；习惯了遇事独立，习惯了有太多的话、太多的事埋在心里，自己细细品味；习惯了笑看云卷云舒，傲视生命，习惯了自视坚贞无泪的岁月里任感动悄然离去。

    常常想，如果有一位兄长，便会有人爬到树上为我摘下好吃的桑椹，童年的那份快乐便不会被父亲的“爱心”砍掉；如果有一位兄长，便会有人拿掉我肩上的绳索和重担，我会随着父兄蹦蹦跳跳，为他们擦掉汗水，说着让他们开心俏皮的话语；如果有一位兄长，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他会握紧我的手，会给我一只有力的臂膀。每每想到这些，一向坚强无泪的我常会泪如雨下。我不甚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脆弱，但我知道，那是许久以来被我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内心深处的渴盼，渴盼一份同龄人的呵护，渴望一份同龄人的亲情嬉戏，这一份空白，这一份渴盼从不曾离开我半步。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没有哥哥的愁苦，又有谁掂量得出它的重量。兄长，内心深处永久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