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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过去的十几个年头有人问他:这辈子活着的目的除了复仇之外,还曾在乎过什么?
没有这是他此生唯一的答案,除了向应付出代价的人们报复外,他不曾要过其他的。
打从他生下来后,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睁开眼,就是练功、练刀、练剑身体疲倦了,就去打坐练气。身旁的人只有愁姨,再者就是山中无日无月的死寂岁月,与没有止境的勤练武功,仿佛他这人只为复仇而生,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
五岁那年冬天,山中整日飞雪落个不停,相依为命的愁姨独自喝个酩酊大醉,他呆呆站在墙角,他已累了,可是不敢先去睡,因为愁姨随时可能会把他叫醒
就在那个晚上,愁姨告诉他一切,一切有关仇恨与背叛、爱欲与怨怼、刀光与鲜血交织的前尘往事。他永远也忘不了愁姨狰狞着那张原本美貌年轻的面孔,半哭半笑的对他狂喊:“你必须牢牢记着,复仇是你活着的唯一目的,也是我忍辱偷生、含辛茹苦的救你、养你、教你的唯一理由!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你就是死了也与我无关,听懂吗?死了也与我无关。”
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晚、那段话,和那桌上热腾腾兀自冒着热气的甜美佳肴。
山中过着贫苦岁月,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愁姨放着眼前好吃的东西不吃,只是光喝酒,痛骂着天下人。
因为仇恨已深种在血液里,只要身体内的鲜血仍在流动,仇恨就不会止息,如同他长大后,心也和愁姨一样是冷的,只有复仇的火焰才会让他打从心底热起来,可是,情感早已冰封在内心的最底层,为什么还会因一双温暖的手轻易地发掘,就赤裸裸地跑出来呢?
“不不,凌姑娘,还是我来就可以了。”远远望去,柴火边传来俊朗男子从容不迫的声音。
“怎么了?”难掩娇媚嗓音的温婉女子显然有些紧张起来“我是不是错过什么?壶口在冒着气,我以为水开了”
他几乎不用抬头,便可以想见俊雅温文的男性脸庞浮起的体贴微笑。他那接近死寂的脸色此刻更为苍白了,咬紧牙根,试图忽略现实中的一切,双手缓缓擦着黝黑色的剑鞘。
“你没做错,”男子接过正在冒着气的热水壶,适时解了女子的困窘“是这壶水刚烧开,冒出来的水气足以烫伤你娇嫩的肌肤,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你只要在旁边等着就行了。”
“这怎么行呢?我看我还是再去找些干木柴来好了。”女子要起身。
“别忙啦!现在外头正下着雪,我们唯一的一件雪衣已经被你的宁儿穿去张罗吃的东西,你要怎么出去?”
“说的也是。”两人相视一笑,火光照耀下,两人看起来当真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珠联壁合。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外头的飞雪,直起长剑,倚在身侧,努力不回过头,拒绝去想着那两人相邻而坐的亲昵举止。
自山里出来后,意外地发现他竟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奇怪吗?还是别人看出他的目的?唇边缓缓逸出一个绝艳的冷笑,何妨?他独孤绝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凌姑娘,你真教我敬佩不已。”楚御庭此刻的口吻爽朗而亲切“当年凌家遭到那么惨烈的不幸,身为凌家唯一传人的你一定受尽磨难,对人生应该充满恨意与不平,没想到姑娘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对人、对事均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当真难得。”
“楚公子谬赞了,我不是豁然开朗,只是看开了,凭我一己之力,能对当年之事有多大的帮助?武林中三大派彼此互通声息已经好多年了,我们凌家的血债谁肯出面?”她幽幽的轻叹,火光的映照下,只显得俏脸如玉般透明“有我这般不争气的子孙,想来凌家的祖先们在地下也要不甘心呢!”
“哪儿的话,姑娘太客气了。”楚御庭俯低了头,满脸关怀的望向垂首佳人。
独孤绝若有深忧的皱起眉头。
自从大哥决定照顾她们主仆俩开始,他的四周逐渐起了变化。
大哥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被这女人吸引,假以时日,大哥就会忘掉自己,再也不会理会他了。
半晌,他支手托腮,盯着长剑好一会儿。生命对于他,究竟有何意义?没有欢笑的死寂岁月向来一直跟随着自己,为何现在会感到如此难受?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奶娘告诉我当年的事谁都有错,我希望”
冤家宜解不宜结?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遇过太多的苦难,才能轻易的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来,该死的,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独孤绝一个人坐在山洞边靠近洞口的地方,远离温暖的火堆,寒风扑面,吹得他双唇有些发白。
“姑娘能这样想最好。或许姑娘可以考虑到无争山庄长住,当年五绝门与无争山庄齐名,算来也有同气连枝之谊,无争山庄定将姑娘视为上宾,妥善安排日后的生活。”
即使在另一头,楚御庭的声音仍清晰地传来。
印象中,大哥似乎也跟他提过无争山庄这个地方,去那里,似乎就能远离一切烦恼,他早已有些心动,可是,复仇的事一天不了,他就一天不得安稳。
何况,大哥也要带这女人回无争山庄吗?
凌海心轻咬一下唇,无限娇羞怯弱的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我只想上少林把事情问清楚”
楚御庭的上半身轻靠过去,右臂似乎就要伸了过去
独孤绝倏地起身,再次冷淡地瞄了他们一眼,楚御庭正俯首不知安慰她些什么,而低着头的凌海心偏过脸来怯生生的一笑,两人情意正浓,浑然忘我,独孤绝心头莫名掠过一阵尖锐的刺痛,跛着脚,急急的往洞外而去,心想:投入满天的风雪中,就能减去这种刺痛了吧!
宁儿手中捧着一包用油纸包裹的冻鸡,才从外走进,便和独孤绝撞在一块儿,惊魂甫定的她没好气的开骂“哎哟!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幸好我拿得稳,要不然,大家都得饿肚子啦!”
独孤绝哪见过这种阵仗,不知所措的他,不发一语的往外奔去,眼眸中的茫然与痴傻是那么清楚,却无人闻问。
楚御庭见状,忙抛下凌海心,站起身便要上前追他,可惜扑了个空,山洞口早已没人了。
“宁儿,怎么这么说话?”凌海心低斥了声。
楚御庭微蹙起眉峰,离开主仆俩,往外看了看天候,满天大雪的,绝儿能到哪儿去?
“小姐,这事怎能怪我,我在这山里兜了好大圈,好不容易才在山脚边的小村子跟人买了这只鸡,要是教那跛子撞到地上脏了怎么办?”宁儿余怒未消,恨不得再瞪大两眼。
楚御庭眯起眼,模糊印象中,凌家之后应该是仓惶无措,如惊弓之鸟的受害者才是,哪像这对主仆,虽在避难,却尊贵得一如官宦千金。
而且他非常不喜欢她们对待绝儿的脸色,非常非常的厌恶。
“就算脏了,只要弄干净就好,何苦这样说人家?”凌海心摇着螓首,温婉的说了几句。
“小姐,你不觉得那位独孤少爷的架子大得很吗?”宁儿早就看那少年不顺眼了,一双冷眼教人看得心底直发毛,偏偏视她们主仆俩如粪土,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们一眼,怎不教人气恼?
趁着那人不在,楚公子和姑娘的感情似乎大有进展之际,宁儿奉上几句谗言“自从咱们一起上路以来,独孤少爷不是冷冷的坐在一旁啥都不管,连话也不应上一句,就是迳自在擦那把破剑,好像挺不屑跟咱们在一起似的,那干脆大家各走各的好了。”
“宁儿,你的话太多了。”凌海心怒道,山洞边,只见一道白色人影飞快掠出,看来楚御庭还是生气了。
“绝儿。”
才出洞口,迎面而来的冷风雪片,吹得楚御庭难以睁开双眼,心里非常担忧,焦急地开口唤着。
独孤绝没有走远,就站在山边的悬崖处,正拿不定主意,是就这样离去,还是若无其事的回去,两者对他来说,都是艰难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独孤绝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心里和雪一样冰冷。
“绝儿。”楚御庭见到那抹纤细瘦弱的背影,忽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看清绝儿站立的位置时,冷不防的倒抽一口凉气“绝儿,快后退,站在那儿太危险了!”
楚御庭身形拔高,以最快的速度掠到独孤绝的身旁,紧紧抓住他的手往后一带,没等他从茫然的状态中恢复,便开口“绝儿,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教大哥怎么放心呢?”
独孤绝紧抿双唇,倔强的不发一语。
“你在责怪大哥?为什么?”
“我没有。”独孤绝随口应道,难言的事就让它深埋心底。
终究各人有各人命啊!谁管得了谁呢?他,独孤绝的命运早已摆在那里了,昭然若揭。
毫无预警的,他的脸颊被人支了起来,目光被动的上扬,这才对上楚御庭发怒的脸。“绝儿,有事不要放在心里,你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凌姑娘是大哥很重要的客人,我们做主人的当然要多照顾她们一点,偶尔委屈一下,有什么关系?”
百般呵护也算是照顾吗?独孤绝挥开他的手,背转过身“我也能算是主人吗?充其量不过是到处惹人嫌的废物罢了。”
“胡说,谁让你有这种想法?”楚御庭微愠的拉过他的身子“你再这样莫名其妙的吃醋下去,大哥都要怀疑起绝儿的性子了。”
“怎么?”独孤绝愕然问道。
“不像个男人,简直是个娘儿们。”楚御庭皱起眉峰,轻拍他冷冰冰的脸颊“我可不希望我的绝儿是个女人。”
独孤绝脸色未变,心却抽紧,涩涩的问:“为什么?”
“若绝儿是个女子,大哥的心神准会被迷了去,瞧这张脸,比女子更教大哥心动呢!”他的黑眸促狭的闪了闪,手指抚过他的唇,低笑“幸好你不是女子。”
飘远的心无奈的重重落地,独孤绝低声附和“是啊!所以大哥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楚御庭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好好,走吧!回去看看宁儿为我们准备什么好吃的,为兄快饿惨啦!”
“大哥不觉得那两人的来历有问题吗?”状似不经意,但他早想说出口了,心心念念的,就是怕大哥吃亏,教人利用了都不知晓。
楚御庭忽地停下脚步,回首沉吟的道:“绝儿,大哥也不曾问过你从何而来,要往何去,师承何人,家里又有哪些人吧!”
他明白了,这位大哥宁可人负我,也不愿我负人,这种情操值得赞扬,却不值得鼓励。
“所以,她们主仆俩究竟有何目的,大哥并不想深究,目前,只要尽力完成她们的要求就好。”
为此,独孤绝暗下决心,只要还在大哥身边一天,他就不让那两个女人有伤害大哥的机会。
*9*9*9
少室山上,百年古刹少林寺正笔直竖立着,以擎天之姿宣告世人:唯我少林,方为武林至尊。
独孤绝推开厢房大门,略带歉意,回首望了一眼因醉迷香的葯效发作,此刻正熟睡不醒的楚御庭。
对不起了,但这事只能我自己来,所以,委屈大哥先睡一晚,明天,明天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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