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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的眼里盛着满满的泪水。“我曾经感谢过你将汉利还给我吗?”
“好几次。”
“如果没有你”“你们两个还是可以自己解决问题,我所做的只是加速整个过程。”
她拭去泪水。“我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们的运气并不好。康纳,别在花圃里踢球。”
康纳在布家租的小屋花园里踢着足球,闻言抬起头,对她们咧开笑容。
“伦恩今天去了罗马,”伊莎道,内心的空洞依然疼痛。“他想要摆脱我。”
崔西放下她正在缝补的夹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伊莎告诉她昨晚的舞会,最后她道:“之后我就不曾见过他。安娜告诉我,他和赖里在中午左右离开。”
“那些洛杉矶的寄生虫呢?”
“他们去了威尼斯,潘蜜拉人还不错。”
“如果你这么说。”崔西揉着腹部。“他习惯了逃避,那也是他娶我的原因。他唯一允许感情脱序的地方是在银幕上。”
“而和我在一起只会扰乱他的感情。”伊莎试着挤出笑容,但没有成功。
“不是的。”
“你只是想安慰我。他认为我在评断他我是的,但只有他的工作。我试着不要表现出来,因为我知道那不公平,特别说我自己也有许多缺点要解决。我会挑衅他只因为我太在乎他了。他在我的心里占的比重之高,连我自己也惊讶。”
“你确定欲望没有蒙蔽了你的判断力?”
“你认识了他许久,还看不出他已成长为多么棒的男人?”
“***!”崔西靠着椅背。“你真的爱上他了。”
“我不认为这是秘密。”特别在昨天她对他表白心迹后。
“我知道你被他吸引。哪个女人不会?特别说他一直在对你放电。但你一向擅于看人,我想你很了解和伦恩的关系只能停留在纯动物的层次上。他唯一认真的只有他的工作。”
伊莎觉得有必要为他辩护。“他对许多事都很认真。”
“举个例子。”
“食物。”
“这不就是吗?”崔西道。
“我指的是有关食物的一切。他喜欢烹饪、创造和分享食物。食物对他意味着沟通。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从小成长的环境。他爱义大利,还有你的孩子尽管他不肯承认。他对历史有兴趣,了解艺术和音乐。而且他对我也是认真的,”她深吸了口气,语气已不再自信。“但比不上我对他的认真。最气人的是,他似乎认定了我是圣人,而他是邪恶的化身。”
“伦恩生活在不同的宇宙里那使得他邪恶。女人争相对他投怀送抱,影片公司的大老板捧着钱上门,人们对他言听计从。那使他对自己有着扭曲的看法。”
伊莎正要说伦恩对自己的定位清楚得很只不过是讥诮的,但崔西还没有说完。
“他不喜欢伤害女人,但结果似乎正是如此。拜托,伊莎别让自己陷了进去。”
很好的建议但来得太迟了。
伊莎试着让自己保持忙碌,却发现自己经常在发呆,或一再洗着同一个碟子。当她明白到她一直赖在农舍里,就怕漏接了电话,她气得拿起记事簿,开始计划每一分钟。她去找崔西,和孩子们玩耍,去庄园帮忙准备“收获宴。”她和安娜的交情已愈来愈好。
三天过去了,伦恩仍然消息全无。她感觉漫无目标,心痛不已,而且对生命的方向愈来愈沮丧。她不但没有找到新的生活方向,也让旧的变得更复杂了。
茱莉和维多带她到西雅那参观,但尽管这座古老的城市迷人的魅力,这趟旅程并不算成功。每当他们和孩子擦身而过,茱莉的悲伤都会形之于色。她强颜欢笑,但无法找到雕像已令她深陷绝望。维多尽可能为她们打气,然而他自己也开始感受到压力。
次日,伊莎自愿在农舍替崔西带小孩,让崔西去做产检。她带着小男孩漫步在橄榄树山丘,听着他的童言稚语,似乎暂时遗忘内心尖锐的痛苦。稍后他们和猫咪玩捉迷藏。天气转凉后,她带着他回屋,让他在厨房桌上画画。
“我画了只狗!”康纳将画好的图画举高给她看。
“画得棒极了!”
“更多的纸!”
她笑着自空白的记事簿里撕了张纸给他。多么可爱的小男孩!她从不曾想过要有孩子,总是将之推到遥远、未知的未来。回想起来,她一直太轻忽生命中许多重要的事。她眨去刺痛的泪水。
崔西刚好在康纳开始变得不耐烦时回来。她抱起男孩,对着他的颈子吹气。伊莎为两人各泡了杯茶。“夏医生真是宝;他问起了你。”
“他是个惯性调情者。”
“的确。伦恩打电话来了吗?”
她望着壁炉,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
尖锐的怒气穿透了痛苦。“我对他来说太过强势了我的一切都太过强势。够了,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
崔西忧虑地皱起眉头。“我不认为你太过强势他是个笨蛋。”
“马马!”康纳喊道,拿起了另一幅画。
崔西转身赞赏康纳的画,伊莎试着呼吸,但怒气已化为熊熊火焰,燃尽了她体内的氧气。
崔西收拾好康纳的东西,拥抱了她。“那是他的损失。他再也无法找到比你更好的女人了,别让他看到你哭泣。”
门儿都没有,伊莎想着。
崔西带着康纳离开了。她走到屋外,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愤怒感觉起来比痛苦好多了。她在四个月内被甩了两次,而她已经受够了。的确,摆脱掉迈克最后证明了是件好事,但伦恩却是个懦夫。上帝给予他们两个人宝贵的礼物,但只有一个人有胆子去摘取。就算她太过强势又怎样?他也是。等她见到他时,她会这样告诉他。
她忽地停下脚步。不,她什么都不会说。她已经向他表明过心迹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不是因为骄傲如果他无法主动来找她,她也不要他了。
北风飕飕。她回到屋子时,全身都坑诔毙了。她在壁炉里生了火,到厨房烧水泡茶。等待水开时,她收拾康纳留在桌后的画作,却发现他在她没空回的读者来信后面也画了画。
她泡好茶,连同信件一起拿到起居室。她一向勤于回读者的来信,现在却只想将它们全都丢到火堆里。有用吗?
她想起了她指出它们有多么少封时,伦恩的反应。“原来拯救灵魂是以量而非质来取胜?”她将这几封信当做自己失败的象征,伦恩却看到了其他。
她往后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信件在她的指间犹有余温,仿佛活着一般。她拿起第一封信,开始阅读,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一直到最后一封。她的茶冷了,火焰哔剥作响,然后她开始祈祷。她将每封信拿在手里,为写信的人祈祷。
她也为自己祈祷。
夜色渐深,火焰已将燃成余烬。她念着迷失者的祷文。
为我指点明路。
但当她睁开眼睛时,她看到的却是自己所犯下的大错。
她创造出“四个基石”用来对抗她的不安全感。内心深处,那个从小被不负责的双亲养大的小女孩依然渴望着稳定,因此她架构出整套规则,好让自己感到安全。
这样做、那样做,之后一切都会转好。你的住址不会每个月都改变,你的双亲不会烂醉得忘了喂你。没有人会在半夜尖叫咒骂着跑出去,丢下你一个人。你不会生病,不会变老,你永远不会死。
“四个基石”给了她安全的幻象。每当有任何事不符合时,她就多塞了块积木进去,堆高它们,直到整个架构扭曲了,最终整个崩溃在她身上。她一直走在钢索上,徒劳地尝试掌控无法被掌控的人生。
她起身凝视着窗外。“四个基石”结合了心理学、常识和历代大师的智慧结晶,她的多位读者也以其亲身经历证明它们确实有用。但她想要相信它们不仅是如此。她想要相信它们是某种万灵丹,能够保护她免于生活里的危险。只要你遵守规则,你就会安全。
但生命拒绝遵守规则,而再怎样组织、重新组织、订定目标、计算、沉思都无法将世界纳入常轨再一千个精心架构的基石也无法。
就在这一刻,她听到了出自体内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她闭上眼睛,努力倾听,却总是听不大清楚。她挫折地闭上眼睛,将脸颊贴着窗框,但一点用处也没有。那个声音逐渐岑寂、消失。
起居室里暖意融融,但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她感觉迷失、孤独,而且非常愤怒。她做对了一切噢,几乎是一切,如果不将爱上个孬种的懦夫计算在内。事实是,她做得太过了。她太忙着将生活纳入秩序里,忘了真正生活在其中直至她来到义大利。但瞧它最后落得一团糟!
那个声音再度在她的体内低语,但她仍然没有听到她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伦恩?”他回过神来。“噢,那很好。就依你的。”
“你确定?”霍皆葡的浓眉微皱,看来似乎开始后悔自己挑选的男主角了。伦恩不能怪他。最近他太常心神不属,在谈话的中途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
他也知道自己看起来糟透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全靠化妆掩盖眼睛下的黑圈。但在数夜不曾好眠后,你又能指望什么呢?该死了,让我一个人清静,伊莎!
赖里皱起眉头。“你确定吗,伦恩?我以为你决定了在金门大桥那一景里不用替身。”
“我不用替身,”伦恩马上道,就当之前什么都没说过。“那只会让拍摄的过程更复杂,我没有惧高症。再则,逮到个六岁的小女孩又有什么困难的?”
饭店套房里陷入了不安的沉默,饰演纳山的的男演员奥立维挑了挑眉。
立维看起来像唱诗班的男孩,却有专业的演技。他出身皇家影剧学院,在一出小成本的浪漫喜剧里崭露头角,被皆葡慧眼相中。
“桥上的特技需要的不只是追逐一名小女孩,”皆葡僵硬地道。“而且我相信你清楚得很。”
立维适时伸出援手。“昨晚我和伦恩讨论过动作的场面和静的场面的巧妙平衡那真的棒极了。”
赖里接续话题,说伦恩有多么高兴终于有个角色能够发挥他的演技,以及他和立维将会是最出色的对比等等。伦恩表示要去洗手间。他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泼脸。他需要振作起来。昨晚皆葡还拉着赖里到一旁,问他是否在嗑葯。
他拿起毛巾擦脸。这将会是他演艺事业最大的突破,而他正在搞砸它,就因为他无法专注心神。他是如此渴望听到伊莎的声音,并有十数次几乎拿起话筒。但他能怎么说?说他想念她到无法入眠?说他对她的需要已成了驱之不去的疼痛?而如果他不是已同意出席收获宴,他会像爬虫般潜入深夜里,就此不见。相反地,他必须重返塔斯坎尼,再次经历那种掏心剖肺的痛苦。
昨天一名记者逮到他,问他谣传是否属实。“传说你和费伊莎是一对。”
一定是薇娜那个大嘴巴!伦恩矢口否认,假装他甚至不大知道费伊莎是谁。她脆弱的名誉经不起和他扯上绯闻。
饼去数天来,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在某个时间点上,一桩韵事不是做个结束,就是顺其自然地发展到下一步。但像他和伊莎这样天差地别的人根本没有下一步。他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她,然而他就是无法抗拒她的吸引力。现在,在他该离开时,内心的某个部分仍希望她对他留下好的回忆。
他按了根本不曾用过的冲水马桶,回到起居室。他一出现,谈话声就停止了。奥立维也不在了绝对不是个好征兆。
皆葡举起酒杯。“坐下,伦恩。”
他不但没有依言坐下,显示他了解情况的严肃,而是走到吧枱边,为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一大口后,才回来桌边坐下。他的经纪人警告地瞪着他。
“赖里和我聊了好一下,”皆葡道。“他一再向我保证你彻底投入这个企划,但我开始有了怀疑。如果有问题,我希望你能将之摊开在桌上,让我们谈清楚。”
“没有问题,”他的发梢冒汗。他知道自己该说对话,让皆葡安心,出口的却正好相反。“我希望在孩童拍摄的场面时,有心理学家在场。而且要是最好的,明白吗?我该死地不想成为任何小女孩的梦魇。”
只不过那正是他的工作,成为人们的梦魇。他纳闷伊莎现在睡得可好。
皆葡的眉头拧得快打结了,但在他能够回答之前,电话铃声响了?道锝悠鸬缁啊!拔梗俊彼蚵锥鳌!八衷诓环奖恪!?br>
伦恩夺走他手上的电话,附在耳边。“喂,我就是。”
皆葡和赖里互望良久。伦恩听完电话后挂断,迈步往门口走去。“我有事先走了。”
伊莎的怒火始终燃烧不去。它在她切菜、准备碗盘时,闷烧在表面底下。下午她和茱莉在城里碰面小酌,它也没有消失。稍后她还去看了布家的孩子,但即使在和他们聊天时,怒气始终在体内沸腾。
她正要开车回家,突然橱窗里的一抹艳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件橘红色的小礼服,像她的怒火一样燃烧。她从不曾穿过这样的衣服,但她的飞雅特却自动掉头,停在店门口。十分钟后,她带着她负担不起、也根本不可能穿的小礼服离开。
当晚,她开始疯狂地烹饪。她将炉火开到最大,煎得香肠兹兹作响。她用菜刀猛砍洋葱和大蒜,再加入她从花园摘来的辣椒。她发现自己忘了烧水煮面,干脆将酱汁直接淋在昨天剩下的面包上面,然后她将晚餐端到花园,搭配香堤酒下菜。当晚,她在震天价响的义大利摇宾乐里洗碗,打破了盘子,丢到垃圾桶里,用力得盘子摔成了碎片。
电话铃响。
“伊莎,我是安娜。我知道你说明早会过来帮忙摆桌子,但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范先生会安排一切。”
“他回来了?”她手上的铅笔啪地折断。“他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下午。你还没和他说过话?”
“尚未。”她啃着拇指,咬断了一截。
安娜跟着描述起宴会的准备细节,她雇来帮忙的女孩,强调伊莎什么事都不必做,只要好好享受。伊莎的怒气炽热得甚至无法回答。
夜里,她将之前写的笔记全都丢到炉火里,付之一炬。然后她吞了两颗安眠葯,上床睡觉。
次晨她着装进城。通常她吃完葯的次日会觉得昏昏欲睡,但怒气已焚尽了残存的睡意。她在广场的咖啡店灌了超浓缩咖啡,但不敢逛商店的橱窗,害怕自己会砸破玻璃。数名镇民和她打招呼,聊着失踪的雕像或下午的宴会,她紧握着拳头,尽可能简短地回答。
她一直到宴会快开始时,才回到农舍。她在浴室冲了个冷水澡,试图冷却焚身的怒火。
稍后她开始化妆,眼线画得比平常都用力,粉刷也是。粉底、眼影、睫毛膏它们似乎各自有着自己的意志。她用崔西留下的亮色唇膏,将唇涂得血红就像吸血鬼一样。
昨天买的橘红色洋装挂在衣柜门口,仿佛自衣架上召唤着她。她从不曾穿过这么亮丽的颜色,但她的手自动扯下它,套了上去。
她转身看着镜中的自己。隐藏在衣料下的琥珀色珠子仿佛流动的液体火焰,削肩的设计裸露出右肩,流苏下摆像火焰般舔噬着小腿。这套小礼服不适合今天的场合,也不适合她,然而她就是要穿它。
她需要缀珠子的高跟鞋搭配礼服,但她只有双黄铜凉鞋。也好,方便她将自己的心踩成上千片。
她看着镜子。她的红色唇膏和礼服不搭配,凉鞋也是,然而她不在乎。她忘了在洗澡后吹干头发,一头鬈发狂野凌乱,像极了她放荡的母亲。她注视着它们好一晌,然后拿起指甲剪,就着发梢用力剪下去。
丝丝鬈发自指端掉落,指甲剪愈来愈快,直至发尾全变成参差不齐。最后她摘下手镯,丢在床上,离开了房间。
她朝山丘上的庄园走去,黄铜鞋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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