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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听到背后稳定的鼻息声——她再度睡去。
他努力调整呼吸,努力让脑海充满报告上的数据,但是效果不大,因为没多久,一只胳臂横过他的腰扣住他,背部是她的小脸在磨蹭,他闭眼忍耐一分钟,终于悄悄挣开她无心的缠抱,起身到浴室再做一次淋浴。
有史以来,第二天他因太迟入睡而睡过了头,所有的行程全都延后。
这项失控,使他在公司的作风又严厉了起来,乍暖还寒的脸色,让他背后又多了几个不雅的绰号。最接近他的李秘书首当其冲,完全不知该如何追随老板的忽冷忽热,控制好的血压陡升又陡降。当茶水间又聚集不少新的臆测和八卦时,李秘书不再过去凑兴胡诌一番,只有他心里知道,在那张严苛的面庞上,曾经不只一次出现温柔的笑意,是他没见过的难得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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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景怀君直觉的喜恶,他不是那么有意愿再度光临这家餐厅,但客户特地指名,他也只能勉为其难配合对方。
从门口到弯曲的包厢长廊,他特地四处留意了一番,再状似不经意询问带位的服务生“你们方老板不在?”
“老板呐?”服务生搔搔头“半个钟头前还有看见,大概到分店巡视去了。景先生是不是要找老板?我可以call他手机。还是找老板娘?老板娘在办公室——”
“都不必!”他阻止过度热心的服务生。“位子安排隐密一点就可以了。”
“都照李秘书的吩咐,靠近后花园、景观最好的一间。”
所以路程远了些。当服务生拉开包厢门,因空气对流而吹来的暖风竟带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脾为之一振,好的包厢的确值得。
他拣了左侧位置坐下,看看时间,招手唤站在门口做联络工作的李秘书进来。
“问一下柜台隔壁包厢有没有人订,隔几间也没关系,叫司机载方小姐过来吃午饭,立刻!”
“立刻?”李秘书傻眼。“抱歉啊,景先生,您知道方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吗?”
“嗯?”面露不悦。“你不该知道她在哪里吗?”
“这个——方小姐最近都住大屋,白天很少再和您共餐了,行程不像以前这么固定,您最近也没吩咐——”
他挥手插话“好,那么我现在吩咐,她白天的行踪也得让我知道。现在请你找找看她人在哪里!”像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做解释,他接着道:“方小姐喜欢吃这里的菜,难得来一趟就叫她一道来吧!”他没忘记她第一次在这里把整份餐食扫光的情景,他曾纳闷她这么好的食量人为何如此清瘦。
李秘书拿起手机,拨了方菲的电话,响了数声后会转至语音信箱,他再留言。通常方菲以简讯回应,偶尔让相熟的童绢帮忙回话。
这次的联络反应很特殊,响了三声便有了回应,令他惊奇的是,接腔的是个男人的嗓音,他连抱歉也来不及说便挂断。回到通讯记录,号码无误啊!
不解地再拨一次,这次更快,两声未响完便有了回声,男人有点不耐烦,直问:“哪位找啊?怎么都不说话?”
李秘书着实楞住,说起话结结巴巴:“那个、那个我找方小姐,咦?这是她的手机没错吧?您又是哪位?”不是手机掉了被陌生人捡走了吧?
景怀君一旁听了不对劲,示意他将手机交给自己。
“喂?这是方小姐的手机没错,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我可以替您转达。”男人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乍听却对不上名字。
他停顿几秒,决定表明身分“我是她先生,您是哪位?”迅速沉下脸。方菲在搞什么?为何随便让其它男人替她接听?
“喔?景先生啊!您好您好!我是方斐然,方菲在旁边,两手沾了水彩,不方便拿手机,我帮她一个小忙接一下。”
恒常轻快的嗓声老是带着令他反感的笑意,好似任何一件棘手的事到了方斐然手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派轻松,他暗暗嘀咕着。不过现在问题不在方斐然这个人的态度讨不讨他欢喜,问题是搭不上边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在一块?而且,方斐然竟唤她方菲,他们有多熟悉?
“请问方老板,”他按捺住向别的男人询问老婆行踪的不愉快。“你们现在人在何处?”
“唔?方菲没告诉您吗?”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像在调侃他?“我们在畅生园的后园子,方菲在作画,进行了一半。”
“畅生园?哪家分店?”吃惊之余,无名火油然而生。
“总店。”
“总店?”
听出个大概的李秘书,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见景怀君收了线,面向窗外眺望,他也跟着望去,瞬时瞠目,不禁问:“老板,那不是方小姐吗?欵——旁边那个不是方老板?不是说不在吗?”
这里靠郊外,附近多是别墅型社区,绿地特别充足,景观也较自然,餐厅后院紧临一小片未开发的坡地和林地,冬去春来,前阵子樱花林才谢幕,坡地立刻跟进,整片不知名的紫色野花缀满一片绿野,美得惊人!
距离窗子大约有三十公尺,方菲在一棵冒了嫩叶的樱花树下架起画架,面朝坡地动笔,一旁高大的男子指着远处不知在说些什么,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还是感受得到两人沟通的融洽氛围。
“景先生,要不要我去看看,请方小姐过来?”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伊人在此!不过老板的面色看来不是这样想,有种山雨欲来的阴沉,这就是李秘书不了解的地方了。从前不苟言笑的景先生最近的确表现得喜怒无常,会让底下员工发出微词实在难免。
“不必。我亲自过去,汤经理如果来了先招呼一下。”
来了这么多次了,景怀君从未注意到这么一块地方,包厢位置的隐密意义大过视野良好,他甚至没有起意朝窗外探头过,思虑的永远是饭局谈话的结果。方菲早就注意到了,还在卡片上嘲弄过他,此刻樱花季已结束,放眼一片绿意,一朵花的踪迹都找不到,那些是绯寒樱还是南洋樱?
他人高步伐大,很快抵达两人身后,方斐然仍在喋喋不休说着话:“当时选中这块地就是为了这片坡地,樱花林是后来才栽种的,我太太喜欢啊!常来的人才会注意到,四季景观都不一样,只有你慧眼独具,才来一次就”
方菲一迳微笑,并非应付式的,是出自诚心诚意的笑容。画纸已布满了背景绿地和蓝空,野花仍未点上,显然方斐然中断了她的作画,而且插科打诨得令她相当愉快。
他清清喉咙,两人同时回首;方斐然笑容十足,方菲则是万分讶异,满眼疑惑他的冷不防现身。
“景先生,大驾光临啊!您飞车赶来的吗?放心,方菲跑不掉的,还没画完呢!”
他冷觑方斐然一眼“凑巧,我刚好人就在这里。”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方菲的午餐也该好了,两位聊吧!”噙着若有所思的笑意转身离开。
很少在用餐以外时间独处的两人反而一阵沉默。方菲的目光落在远方,唇边笑纹隐遁,神情平静,暖风习习,拂得她一脸发丝,她随意在画具袋里拿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帕巾,在脑后绑成一束马尾,仔细审视,他发现那根本是擦拭颜料用的抹布,她竟如此随性!
手里的彩笔已沾上颜色,她低头点缀画纸起来,没有交谈的打算,但满面柔和,部分阳光洒在侧身,使她的肤色有了勃勃生气,增添了几分美丽。
他心念一动,握住她的肩,欺身过去;她眨着长睫回望他,眸瞳发出疑问,并未感知他亲近的意图。
“你”他喉结移动,思索适当借口。“没告诉我你要来这里。”
圆眸转了几转,他的表情不同以往,一副欲言又止,刚才她以为他又要数落她了。他在白天总是道貌岸然,很难被取悦,她不欲再启战端,选择默然,但是他的问题很突兀,他何时关心起她的行踪了?
把画笔打横含在唇间,她从口袋掏出笔记本和素描笔,手上的颜料立即沾上本子封面——“我最近接了一本儿童绘本插画,想找个符合内文的实景,刚好方先生这里有适合的点,不过很可惜,樱花谢了,但这一片蓝星花也不错,你瞧,很美吧?”
这么说,是她主动连系方斐然的了!
“很美!”第一次附和她。她拿下含住的画笔,立即咧嘴笑开,转头又作画。
这就是她由衷的笑吗?能不能再笑一次让他确定一下?
“方菲——”他握住她的细胳臂。
她看住他,等待他启齿。他停了几秒,进出的却是——“别画了,去吃饭吧!”
她站住不动,犹豫地抿唇,他干脆抽去她手中的笔和颜料盘,扔进脚旁的洗笔桶,将罩布覆上画纸,不管她愿不愿意,牵起她的手,迈步往回走。
“你和方老板很谈得来?”
她点点头,抽出手,在本子上答道:“他是好人,他太太梁小姐也是,答应让我随时来作画。他刚好人我一轮,说我们同姓,可以当我兄长了。”
真够天真了!在她眼中,除了他,谁都是好人了吧?
“方老板知道你的事了?”
她挑挑眉,表示不明所指。他伸出长指摸摸她的喉部,她坦率地点头,没有一点挂碍。
这么容易就和盘托出缺憾了吗?方斐然值得交托心事吗?
“走吧!下次到哪里随时说一声,免得李秘书找不到人。”
她纳闷——李秘书不都听命行事吗?
才踏上走廊阶梯,方斐然随同一名服务生现身了,有礼地指向包厢另一侧“方菲,你的个人位子我准备好了,服务生会带你过去。景先生左边请。”
“慢着!”他拉住方菲,直视方斐然“她和我一道,不必再浪费位子。”
众人诧然,方斐然尤甚。“可是汤经理已经到了——”夹着女人如何谈生意?
“这就不劳方老板操心了,我自会安排。”
手掌被牢握住,众目睽睽,她只能跟从,却一肚子狐疑,他要如何向生意对象解释她的存在?
进了包厢,在场四人,包含李秘书,寒喧一番后各自人座。她发现自己又猜错了,他从头至尾没有介绍她的意思,简单说明她是“方小姐”就让她紧挨着他坐在方桌一侧,如此唐突,她知道自己成了汤经理的注目对象。
汤经理当然不会视若无睹,她休闲又不拘小节的装扮既不符合景太太的身分,更不符合一般情妇的标准,但景怀君的一举一动分明十分在意她,他识趣的不戳破——外面都传说景怀君惧内,从不涉足娱乐是非之地,但这一位说不上艳光四射、白皙柔弱的大学生模样的女人却别有一番风情,看来景怀君的嗜好异于一般男人,瞧方小姐的手指沾满了各色颜料,腮帮子也有,他注意到景怀君十指也是,大概才从学校把她接过来,衣服都来不及换,看她认真吃饭的安静模样,是个乖巧的小情人呐!
饭局在各怀心思下结束,李秘书正要陪同上司到大门送客,方菲则是走回后园,景怀君按住她的肩,对着李秘书说话:“下午的行程你不必跟了,都是公务,特助来就可以了,你在这里陪着方小姐吧!画完载她回山上。”
莫名的命令,却没有人抗议。正确地说,是两人还在搔首困惑当中,景怀君就先行离去了。
“说实在的,方小姐,你觉得老板最近是不是怪多了?老叫我做些没什么必要的事。您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不重要,但是让司机待会来接你不是简单多了?我下午还得替他买新的贴身衣物、盥洗用品,这又不是巷口超商就买得到的,还得走好几个专卖店,你说这不是在找我麻烦吗?”李秘书抹汗擦脸絮叨个不停。
景怀君是怪,但并不是现在才怪,不过又多添一项事迹罢了。
她拍拍李秘书的肩,把写满字的小本子拿给烦恼的他——“我快画完了,待会先陪你购物,再送我回山上吧。”
“哎呀!真是体贴的好小姐。走吧!走吧!看看你画些什么,别又被老板问起,一问三不知就惨了”
她却还在垂首思索着景怀君的“怪”刚才他在桌底下老捏着她的手是什么意思?老催她把菜吃完,自己却没吃几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