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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下了几场雨,道路泥泞,车马困顿,走一阵停一阵。杜乙商在给纪绫讲故事打发时间。
待纪绫歇息的时候,柔儿悄声问:“你不是说,少奶奶这样已经很好吗?怎么又要上京找辛大夫?再者,安公子还在京城呢,你真去了,他会放过你吗?”
“是我对不起风少,知错认罚。”看着车外凄迷的冷雨,杜乙商的脸上有些感慨的神色,相交多年,承风甚至把亲妹妹许配给他,而他竟然一封书信就退了这门亲“便是给他揍上一顿也无话可说。”至于纪绫他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一番车马劳顿,总算到了京城,柔儿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到城中最大的客栈,杜乙商苦笑一下“到了京城,恐怕住不了客栈了”
“为什么啊,难道是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难为柔儿还记得我”
柔儿回过身,朝着那声音的来处笑着微微一福“安公子好。”
“好说好说。”白马上的锦衣公子大咧咧地点头,眼神却一直盯在杜乙商脸上,走得近了,忽然一道耀眼白光一闪,一把灿灿生光的银白长剑搁在杜乙商肩上,锦衣公子狭长的眼眸迸发危险气息“杜乙商,你有种,还有胆子跑到我的地面上来。”
“咦?”一个好奇的声音发自靠在杜乙商肩头的纪绫,她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拈住那如秋水一般明亮的剑尖,那副天真无邪好像看到好玩把戏的神情叫锦衣公子七窍生烟“好啊,你还带了高手过来!就让安某领教一下姑娘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吧!”
他剑尖一抖,杜乙商在瞬息之间将纪绫推到柔儿身边,随手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卷住长剑。但马鞭哪里禁得起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即使注满真力,两三招之内便给断成五六截。锦衣公子脸上怒容更甚,大声道:“一条破马鞭也敢送到我的银月剑前,还敢用左手!杜乙商你不要欺人太甚!”
杜乙商给他一把剑迫得飘身飞上屋顶,引得路人个个仰首观望,周围马上围了一圈人,柔儿和纪绫站在底下,脖子都仰酸了,除了两条人影一团银光,什么也看不清。
锦衣公子破口大骂:“你这般托大,不是练成什么绝世神功吗?有胆子毁婚,没胆子还手吗?你轻功好我就怕了你吗?你再不还手,就别怪我欺你没有兵刃了!”
两人的武功不相伯仲,一个胜在轻功,一个赢在兵刃,从地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到地上,杜乙商只是一味闪躲,并不还手,把锦衣公子气得哇哇直叫,待要狠下杀手,忽听得下面有人高声叫道:“你再不住手,我就把你的锦娘剁成八块喂鱼吃!”
一个穿绯红衣衫的女子怒冲冲地瞪着屋顶上的两人,一面扶着纪绫的手,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锦衣公子见了她,不知怎地,手脚竟停了下来,杜乙商飘身落地,柔儿连忙扶住他,关切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纪绫拍手笑道:“原来你打架这样厉害,还会飞上飞下,好好看!”
锦衣公子满面不情愿地跳下来,向那女子道:“喂,我的锦娘还好吧?”
那女子不理他,只是看着纪绫,神情又是高兴又是焦虑,他拿手在她面前晃了两晃“喂,喂,樱儿,樱儿,魂回来没有?”
纪绫听到“樱儿”两个字,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樱儿上下打量一遍。
樱儿见了她这副神情,越发着急。她一听到下人说小王爷恶狠狠地念着“杜乙商”这三个跨马出门去,连忙跟了来,指望能打听到小姐的消息,一来便见他们已经上了屋顶,更惊的是,纪绫笑嘻嘻地站在下面看着,对她却不理不睬,她忙喝住了小王爷,再来和小姐叙别后之情,哪知小姐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叫樱儿?”纪绫看着她,脸上一忽儿迷茫,一忽儿欢喜“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樱儿焦急道:“小姐,我是樱儿啊,你不记得了吗?”
“我从前认得你吗?那么他呢?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安承风。小姐原先到是不认得的。小姐走后,他误把我当成小姐带到了京城”
她待要把事情说个明白,一旁的安承风叫了起来:“什么?!她就是苏纪绫?!”他手指发颤,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望着杜乙商“你毁了我妹妹的婚约,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杜乙商点点头。
安承风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可她、她、她、她”
樱儿也着急道:“杜公子,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杜乙商看了看快要落到西天的太阳,叹了口气“我们赶路已经累了许多天,就算某人不愿我们上门蹭饭,也该让我们在客栈找间房吧?”
安承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没说话,樱儿已经抢先道:“小姐跟我走吧。”
“那我也得跟着。”
“为什么?!”这句话,安承风和樱儿几乎是同时问出来。
杜乙商闲闲道:“因为绫儿是我夫人呵,你们把我夫人带去,难道我能放心吗?绫儿,上马车,我们去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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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起进了安王府,樱儿为纪绫置好热水,请纪绫洗浴,纪绫却要拉着杜乙商同去,樱儿好说歹说,纪绫才跟着她去了。
安承风在旁边仿佛看怪物似的看着杜乙商,摇了半天头,冷哼一声:“原来你也有今天。”
“你不也有今天吗?承风小王爷何时听过一个小丫头的话呢?锦娘还在吗?它也有十多岁了吧?”
锦娘是安承风从小养到大的一只老猫,爱逾性命。
安承风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说话。闷了半天,瞥不住了,他道:“你这趟上京干什么?”
“找你赔不是。”
“哼,你赔得过来吗?承真现在还在外面漂泊流浪,也不知性命如何,要她真有什么事,你拿命也赔不起。”
杜乙商道:“她还是那般任性。”
安承风瞪了眼,她任性?那位苏姑娘呢?她哪里比承真好?长相?家世?我看她连脑子都有问题,你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
“她受伤了,所以才会这样。”杜乙商的神情凋零下来,绝色的面庞上有淡淡的哀伤。
“原来你上京是带她来治病?”
“嗯。”“什么鬼玩意?就算她本来是好好的,难道你就可以抛弃承真了吗?”他心头火又冒了起来。
杜乙商不答,只是微笑一下,只问:“上回的女儿红喝完了吗?”
安承风呆了呆,忍不住骂道:“该死的,你做了亏心事还敢惦着我的酒。”可话是这么说,酒坛却很快地被摆上桌“就这么两坛了。今后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这等五十年的女儿红。”
两人就在月下,各自抱着一坛喝了起来。
“当日我们也是这样喝酒。我真是喝糊涂了,竟然把妹妹许配给你。”
“我也喝糊涂了,竟然就答应下来了。”
“难道我妹妹辱没了你吗?”
“承真娇俏可爱,我很喜欢她。可自从见到绫儿后,我才知道我对承真也只是喜欢而已。真要娶作妻子一生相守的,还是绫儿。”
“她有什么好?”
杜乙商不答反问:“樱儿那小丫头有什么好?”
安承风语塞“这、这关她什么事?”
“原本不关什么事。只是当我看到你乖乖地听她的话收招的时候,好像就有那么一点关系了。”
安承风涨红了脸“那是因为锦娘是她在养着!真是笑话,我安承风红颜知己满天下,绝色佳人不计其数,哪里会看上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那为什么苏家派人来接她时,你不让她走?”
“那、那是因为她算账有一手!你知道我老爹什么事都不管,偌大一个王府都交给我,我还要忙着吃喝玩乐,哪里当得下这么大一个家?她倒是不错,因此留在我这儿当管家。难道你以为我会对那种瘦不伶丁的小丫头感兴趣?难道你吃错药,我也要跟着吃错药吗?真是”他面红耳赤地说了一大堆,仰首灌酒。
杜乙商也不去戳穿老友的脸皮,酒罢,他望着天上那弯冷月,轻轻道:“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你小子给女人调香粉还要弄那些乱七八糟的门道,偏偏惹到我的女人头上。也不想想,谁敢在少爷面前占我的人便宜?”
想到那时的意气风发,杜乙商忍不住一笑“那时我们差点拆了含玉楼”
安承风也笑了,一对狭长的眼睛里亮光一闪“我还从未打得那样痛快过”
杜乙商看了他一眼“你还想试试吗?”
安承风一扬眉“谁怕谁?你竟敢毁了与承真的婚约,这口鸟气我还没出尽呢!”他长身而起,踏步自练武堂,随手扔了一把剑给社乙商,自己抽出银月剑,在月光下凝剑以待“杜少,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杜乙商长发飞舞,随手挽了个剑花,剑走轻灵,在这寂寂寒风弯弯冷月下,像那个年少时候一样,两个人战到了一起。
他右臂真力不足,每一下招术都轻灵无比,衣袂飘飘,长发飞舞,仿若仙人飞升。每次两剑相交的紧要时刻,他都变招避过,安承风却大是不耐,叫道:“你为何不出真力?本少爷可没空陪你玩杂耍。”
杜乙商但笑不语,眼前这张飞扬的脸还和当年一模一样,那些把酒论剑,惺惺相惜的时光就像流水一样在面前-一地淌过,他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奇特,在两剑相交的一刻,他再没有避开——
安承风被剑上的真气牵引,直刺向前,杜乙商的剑一碰上银月,就像枯叶遇上了劲风,飘然地坠地“当”的一声脆响银月势如破竹,直刺杜乙商胸前——他狭长的眼睛精芒暴长,在那避无可避撤无可撤的瞬间,硬生生将剑偏了两寸,银月无声地刺进杜乙商的右肩。殷红的鲜血立时冒了出来。
安承风惊跳暴怒地撤剑“你活腻了吗?!”
杜乙商忍痛强笑“让你消消气”
“去你的!”安承风大骂,把他架起来扶回屋内,还来不及回身,一张苍白的脸就在挡在了身前。
纪绫刚刚出浴,长发犹带着湿濡濡的水气披在脑后,露出一张俏生生的面庞,两只眼睛乌黑深沉,暗无天日。
她看到了什么?
黑夜,凛凛的风,长发的男子,鲜血晕红了肩头的白衣
霎时间天旋地转,星月无光。这里不是安王府浓香郁郁的后花园,这里是刀兵阵阵铁箭如雨的波斯王宫!
她想上前,却迈不动一步
她张口,艰辛地唤:“乙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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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里安睡的御医辛越被小王爷安承风从温暖的热被窝里挖了出来,黑面神似的三言两语就把他塞进了马车,可怜的御医在车上一面穿外衣一面忍气吞声地打听病情。“病患是府上何人?病症如何?”
肚子里憋了一窝内火,待见了他的病人,顿时发作“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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