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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诞 王华 王惠 王彧
卢循据广州,以诞爲其平南府长史,甚宾礼之。诞久客思 归,乃说循曰:“下官与刘镇军情味不浅,若得北归,必蒙任 寄。”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亦爲循所拘留,诞又曰:“将军今留 吴公,公私非计。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但以一境不容二君 耳。”于是诞及隐之俱得还。
诞爲宋武帝太尉长史,尽心归奉,帝甚仗之。卢循自蔡洲 南走,刘毅固求追讨。诞密白帝曰:“公既平广固,复灭卢循, 则功盖终古,勋无与二。如此大威,岂可使馀人分之?毅与公 同起布衣,一时相推耳,今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帝纳其 说。后爲吴国内史,母忧去职。
武帝伐刘毅,起爲辅国将军,诞固辞,以墨絰从行。时诸 葛长人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武帝甚虑之。毅既平,诞求 先下。帝曰:“长人似有自疑心,卿讵宜便去?”诞曰:“长 人知下官蒙公垂盼,今轻身单下,必当以爲无虞,可少安其意。” 帝笑曰:“卿勇过贲、育矣。”于是先还。后卒,追封作唐县 五等侯。
子诩早卒。诞兄嘏字伟世,侍中、左户尚书、始兴公。嘏 子偃。 偃字子游,母晋孝武帝女鄱阳公主。宋受禅,封永成君。 偃尚宋武帝第二女吴兴长公主,讳荣男。常裸偃缚诸庭树,时 天夜雪,噤冻久之。偃兄恢排合诟主,乃免。
偃谦虚恭谨,不以世事关怀,位右光禄大夫,赠开府仪同 三司,諡恭公。
长子藻,位东阳太守,尚文帝第六女临川长公主,讳英媛。 公主性妒,而藻别爱左右人吴崇祖。景和中,主谗之于废帝, 藻下狱死,主与王氏离婚。宋世诸主莫不严妒,明帝每疾之。 湖熟令袁慆妻以妒赐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妇记。左光禄大夫 江湛孙学当尚孝武帝女,上乃使人爲学作表让婚曰:
伏承诏旨,当以临汝公主降嫔,荣出望表,恩加典外。顾 审輶蔽,伏用忧惶。臣寒门悴族,人凡质陋,闾阎有对,本隔 天姻。如臣素流,家贫业寡,年近将冠,皆已有室。荆钗布裙, 足得成礼。每不自解,无偶迄兹,媒访莫寻,素族弗问。自惟 门庆,属降公主,天恩所覃,庸及丑末。怀忧抱惕,虑不获免, 征命所当,果膺兹举。虽门泰宗荣,于臣非幸,仰缘圣贷,冒 陈愚实。
自晋氏以来,配尚王姬者,虽累经美胄,亟有名才。至如 王敦慑气,桓温敛威,真长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违祸,王 偃无仲都之质,而裸雪于北阶,何瑀阙龙工之姿,而投躯于深 井,谢庄殆自害于蒙叟,殷冲几不免于强鉏。彼数人者,非无 才意,而势屈于崇贵,事隔于闻览,吞悲茹气,无所逃诉。制 勒甚于仆隶,防闲过于婢妾,往来出入,人理之常,当待宾客, 朋从之义;而令扫辙息驾,无窥门之期,废筵抽席,绝接对之 理。非唯交友离异,乃亦兄弟疏阔。第令受酒肉之赐,制以动 静,监子待钱帛之私,节其言笑。姆奶争媚,相劝以严,尼媪 竞前,相谄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监子皆葭萌愚竖。议举止 则未闲是非,听言语则谬于虚实。姆奶敢恃耆旧,唯赞妒忌, 尼媪自唱多知,务检口舌。其间又有应答问讯,卜筮师母,乃 至残馀饮食,诘辩与谁,衣被故弊,必责头领。又出入之宜, 繁省难衷,或进不获前,或入不听出。不入则嫌于欲疏,求出 则疑有别意。召必以三晡爲期,遣必以日出爲限。夕不见晚魄, 朝不识曙星。至于夜步月而弄琴,昼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内, 与此长乖。又声影裁闻,则少婢奔迸,裾袂向席,则丑老丛来。 左右整刷,以疑宠见嫌,宾客未冠,以少容致斥。礼有列媵, 象有贯鱼,本无嫚嫡之嫌,岂有轻妇之诮?今义绝傍私,虔恭 正匹,而每事必言无仪适,设辞辄云轻易我。又窃闻诸主聚集, 唯论夫族,缓不足爲急者法,急则可爲缓者师。更相扇诱,本 其恒意,不可贷借,固实常辞。或云野败去,或云人笑我。虽 曰家事,有甚王宪,发口所言,恒同科律。王藻虽复强佷,颇 经学涉,戏笑之事,遂爲冤魂。褚暧忧愤,用致夭绝,伤理害 义,难以具闻。夫螽斯之德,实致克昌,专妒之行,有妨繁衍。 是以尚主之门,往往绝嗣,驸马之身,通离衅咎。以臣凡弱, 何以克堪。必将毁族沦门,岂伊身眚?前后婴此,其人虽衆, 然皆患彰遐迩,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无敢论诉。
臣幸属圣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处亲以公,臣之鄙怀, 可得自尽。如臣门分,世荷殊荣,足守前基,便预提拂。清官 显位,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 丹实,非唯止陈一己,规全身愿,实乃广申诸门受患之切。伏 愿天慈照察,特赐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丛蔚,蠢物怜生, 自己弥笃。若恩诏难降,披请不申,便当刊肤剪发,投山窜海。 帝以此表遍示诸主以讽切之,并爲戏笑。元徽中,临川主表求 还身王族,守养弱嗣,许之。
藻弟懋字昌业,光禄大夫,封南乡侯。懋子莹。
莹字奉光,选尚宋临淮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义兴太守, 代谢超宗。超宗去郡,与莹交恶,还都就懋求书属莹求一吏, 曰:“丈人一旨,如汤浇雪耳。”及至,莹答旨以公吏不可。 超宗往懋处,对诸宾谓懋曰:“汤定不可浇雪。”懋面洞赤, 唯大耻愧。懋后往超宗处,设精白鲍、美鮓、獐肶。懋问那得 佳味,超宗诡言义兴始见饷;阳惊曰:“丈人岂应不得邪?” 懋大忿,言于朝廷,称莹供养不足,坐失郡,废弃久之。
后历侍中,东阳太守。以居郡有惠政,迁吴兴太守。齐明 帝勤忧庶政,莹频处二郡,皆有能名。还爲中领军随王长史。 意不平,改爲太子詹事、中领军。
永元初,政由群小,莹守职而已,不能有所是非。及尚书 令徐孝嗣诛,莹颇综朝政,啓取孝嗣所居宅,及取孝嗣封名枝 江县侯以爲己封 。从弟亮谓曰:“此非盛德也。”莹怒曰 : “我昔从东度爲吴兴,束身登岸,徐时爲宰相,不能见知,相用 爲领军长史。今住其宅,差无多惭。”时人咸谓失德。亮既当 朝,于莹素虽不善,时欲引与同事。迁尚书左仆射,未拜;会 护军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内向,莹拒慧景于湖头。衆败,莹 赴水,乘舫入乐游,因得还台城。慧景败,莹还居领军府。梁 武兵至,复假节、都督宫城诸军事。建康平,莹乃以宅还徐氏。
初爲武帝相国左长史,及践阼,封建城县公,累迁尚书令。 莹性清慎,帝深善之。时有猛兽入郭,上意不悦,以问群臣, 群臣莫对。莹在御筵,乃敛板答曰:“昔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陛下膺籙御图,虎象来格。”帝大悦,衆咸服焉。
十五年,位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既爲公, 须开黄合。宅前促,欲买南邻朱侃半宅。侃惧见侵,货得钱百 万,莹乃回合向东。时人爲之语曰:“欲向南,钱可贪;遂向 东,爲黄铜。”及将拜,印工铸印,六铸而龟六毁。及成,头 空不实,补而用之。居职六日暴疾薨,諡曰静恭。
少子实嗣。起家秘书郎,尚梁武帝女安吉公主,袭爵建城 县公,爲新安太守。实从兄来郡,就求告。实与铜钱五十万, 不听于郡及道散用。从兄密于郡市货,还都求利。及去郡数十 里,实乃知,命追之。呼从兄上岸盘头,令卒与杖,搏颊乞原, 劣得免。后爲南康嗣王湘州长史、长沙郡。王三日出禊,实衣 冠倾崎,王性方严,见之意殊恶。实称主名谓王曰:“萧玉志 念实,殿下何见憎?”王惊赧即起。后密啓之,因此废锢。
亮字奉叔,莹从父弟也。父攸字昌达,仕宋位太宰中郎, 赠给事黄门侍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 历任秘书丞。齐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才俊,以爲士林馆,使 工图其像,亮亦预焉。
累迁晋陵太守,在职清公,有美政。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 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啓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 “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爲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 爲犬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 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
建武末,累迁吏部尚书。时右仆射江祏管朝政,多所进拔, 爲士所归。亮自以身居选部,每持异议。始亮未爲吏部郎时, 以祏帝之内弟,故深友祏。祏爲之延誉,益爲帝所器重。至是 与祏情好携薄,祏昵之如初。及祏遇诛,群小放命,凡所除拜, 悉由内宠,亮弗能止。外若详审,内无明鉴,所选用,拘资次 而已,当时不谓爲能。后爲尚书左仆射。及东昏肆虐,亮取容 以免。
梁武帝至新林,内外百僚皆道迎,其不能拔者亦间路送诚 款,亮独不遣。及东昏遇杀,张稷仍集亮等于太极殿前西锺下 坐,议欲立齐湘东嗣王宝晊。领军莹曰:“城闭已久,人情离 解,征东在近,何不谘问?”张稷又曰:“桀有昏德,鼎迁于 殷。今实微子去殷、项伯归汉之日。”亮默然。朝士相次下床, 乃遣国子博士范云齎东昏首送石头,推亮爲首。
城平,朝士毕至,亮独后,裙履见武帝。帝谓曰:“颠而 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 因泣而去。霸府开,以爲大司马长史。梁台建,授侍中、尚书 令,固让,乃爲侍中、中书监,兼尚书令。及受禅,迁侍中、 尚书令、中军将军,封豫宁县公。
天监二年,转左光禄大夫。元日朝会,亮辞疾不登殿,设 馔别省,语笑自若。数日,诏公卿问讯,亮无病色。御史中丞 乐蔼奏亮大不敬,论弃市。诏削爵,废爲庶人。
四年,帝宴华光殿,求谠言。尚书左丞范缜起曰:“司徒 谢朏本有虚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书令王亮颇有政体,陛下 弃之如彼。愚臣所不知。”帝变色曰:“卿可更馀言。”缜固 执不已,帝不悦。御史中丞任昉因奏缜妄陈褒贬,请免缜官。 诏可。亮因屏居闭扫,不通宾客。遭母忧,居丧尽礼。后爲中 书监,加散骑常侍。卒,諡炀子。
王华字子陵,诞从祖弟也。祖荟,卫将军、会稽内史。父 廞,司徒右长史。晋安帝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 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衆应之,以女爲贞烈将军,以 女人爲官属。及国宝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 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爲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 不知所在。长子泰爲恭所杀。华时年十三在军中,与廞相失, 随沙门释昙冰逃,使提衣襆从后,津逻咸疑焉。华行迟,昙冰 骂曰:“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华数十,衆乃不疑, 由此得免。遇赦还吴,以父存没不测,布衣蔬食,不交游者十 馀年。
宋武帝欲收其才用,乃发廞丧,使华制服。服阕,武帝北 伐长安,领镇西将军、北徐州刺史,辟华爲州主簿。后爲别驾, 历职着称。文帝镇江陵,爲西中郎主簿、谘议参军。文帝未亲 政事,悉委司马张邵。华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 行来常引夹毂。华出入乘牵车,从者不过两三人以矫之。尝相 逢,华阳若不知是邵,谓左右曰:“此卤簿甚盛,必是殿下。” 乃下牵车立于道侧,及邵至乃惊。邵白服登城,爲华所纠,邵 坐被征,华代爲司马。
文帝将入奉大统,以少帝见害,不敢下。华曰:“先帝有 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虽嗣主不纲,人望未改。徐羡之中才 寒士,傅亮布衣诸生,非有晋宣帝、王大将军之心明矣。畏庐 陵严断,将来必不自容。殿下宽叡慈仁,天下所知,已且越次 奉迎,冀以见德,悠悠之论,殆必不然。羡之、亮、晦又要檀 道济、王弘五人同功,孰肯相让,势必不行。今日就征,万无 所虑。”帝从之,曰:“卿复欲爲吾之宋昌矣。”乃留华总后 任。
上即位,以华爲侍中、右卫将军。先是,会稽孔甯子爲文 帝镇西谘议参军,以文义见赏,至是爲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 甯子先爲何无忌安成国侍郎,还东修宅,令门可容高盖,邻里 笑之。甯子曰“大丈夫何常之有。”甯子与华并有富贵之愿, 自羡之等执权,日夜构之于文帝。甯子尝东归至金昌亭,左右 欲泊船,宁子命去之,曰:“此杀君亭,不可泊也。”华每闲 居讽咏,常诵王粲登楼赋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骋力。” 出入逢羡之等,每切齿愤叱,叹曰:“当见太平时否 ?”元 嘉二年,宁子卒。三年,诛羡之等。华迁护军将军,侍中如故。 宋世唯华与南阳刘湛不爲饰让,得官即拜,以此爲常。
华以情事异人,未尝预宴集。终身不饮酒,有宴不之诣。 若有论事者,乘车造门,主人出车就之。及王弘辅政,而弘弟 昙首爲文帝所任,与华相埒。华常谓己力用不尽,每叹曰 : “宰相顿有数人,天下何由得安?”四年卒,年四十三。九年, 以诛羡之功,追封新建县侯,諡曰宣。孝武即位,配享文帝庙 庭。
子定侯嗣,卒。子长嗣,坐骂母夺爵,以长弟佟诏封。齐 受禅,国除。
琨,华从父弟也。父怿不辨菽麦,时以爲殷道矜之流。人 无肯与婚,家以獠婢恭心侍之,遂生琨。初名昆仑,怿后娶南 阳乐玄女,无子,故即以琨爲名,立以爲嗣。
琨少谨笃,爲从伯司徒谧所爱。宋武帝初爲桓修参军,修 待帝厚。后帝以事计图修,犹怀昔顾,使王华访素门,嫁其二 女。华爲琨娶大女,以小女适潁川庾敬度,亦是旧族。除琨郎 中、驸马都尉、奉朝请。
先是,琨伯父廞得罪晋世,诸子并从诛,唯华得免。华宋 世贵盛,以门衰,提携琨,恩若同生,爲之延誉。历位宣城、 义熙太守,皆以廉约称。华终,又托之宋文帝,故琨屡居清显。 孝建中,爲吏部郎。吏曹选局,贵要多所属请,琨自公卿下至 士大夫,例爲用两门生。江夏王义恭尝属琨用二人,后复属, 琨答不许。
出爲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督。南土沃实,在任常 致巨富。世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琨无所取 纳,表献禄俸之半。镇旧有鼓吹,又啓输还。及罢任,孝武知 其清,问还资多少?琨曰:“臣买宅百三十万,馀物称之。” 帝悦其对。后爲历阳内史。上以琨忠实,徙爲宠子新安王北中 郎长史。再历度支尚书,加光禄大夫。
初,琨从兄华孙长袭华爵新建县侯,嗜酒多愆失,琨表以 长将倾基绪,请以长小弟佟嗣焉。琨后出爲吴郡太守,迁中领 军,坐在郡用朝舍钱三十六万,营饷二宫诸王及作绛袄奉献军 用,左迁光禄大夫。寻加太常及金紫,加散骑常侍。廷尉虞和 议社稷各一神,琨案旧纠驳,不爲屈。时和见宠,朝廷叹琨强 正。
明帝临崩,出爲会稽太守,加都督,坐误竟囚,降爲冠军。 顺帝即位,进右光禄大夫。顺帝逊位,百僚陪列,琨攀画轮獭 尾恸泣曰:“人以寿爲欢,老臣以寿爲戚。既不能先驱蝼蚁, 频见此事。”呜噎不自胜,百官人人雨泪。
齐高帝即位,领武陵王师,加侍中。时王俭爲宰相,属琨 用东海郡迎吏,琨使谓曰:“语郎,三台五省,皆是郎用人, 外方小郡,当乞寒贱,省官何容复夺之。”遂不过其事。寻解 王师。及高帝崩,琨闻国讳,牛不在宅,去台数里,遂步行入 宫。朝士皆谓曰:“故宜待车,有损国望。”琨曰:“今日奔 赴,皆自应尔。”遂得病卒,赠左光禄大夫,年八十四。
琨谦恭谨慎,老而不渝,朝会必早起,简阅衣裳,料数冠 帻,如此数四,或爲轻薄所笑。大明中,尚书仆射顔师伯豪贵, 下省设女乐,琨时爲度支尚书,要琨同听,传酒行炙,皆悉内 妓。琨以男女无亲授,传行每至,令置床上,回面避之然后取, 毕又如此,坐上莫不抚手嗤笑,琨容色自若。师伯后爲设乐邀 琨,琨不往。中领军刘勉,晚节有栖退志,表求东阳郡,尚书 令袁粲以下莫不赞美之。琨曰:“永初、景平,唯谢晦、殷景 仁爲中领军,元嘉有到彦之,爲人望才誉,勉不及也。近闻加 侍中,已爲怏怏,便求东阳,臣恐子房赤松未易轻拟。”其鲠 直如此。而俭于财用,设酒不过两碗,辄云“此酒难遇”盐 豉姜蒜之属,并挂屏风,酒浆悉置床下,内外有求,琨手自赋 之。景和中,讨义阳王昶,六军戒严,应须紫标,左右欲营办, 琨曰:“元嘉初征谢晦,有紫标在匣中,不须更作。”检取果 得焉。而避讳过甚,父名怿,母名恭心,并不得犯焉,时咸谓 矫枉过正。
王惠字令明,诞从祖弟也。祖劭,车骑将军。父默,左光 禄大夫。
惠幼而夷简,爲叔父司徒谧所知。恬静不交游,未尝有杂 事。陈郡谢瞻才辩有风气,尝与兄弟群从造惠,谈论锋起,文 史间发,惠时相詶应,言清理远,瞻等惭而退。宋武帝闻其名, 以问其从兄诞,诞曰:“惠后来秀令,鄙宗之美也。”即以爲 行参军,累迁世子中军长史。
时会稽内史刘怀敬之郡,送者倾都,惠亦造别。还过从弟 球,球问:“向何所见?”惠言:“唯觉逢人耳。”素不与谢 灵运相识,尝得交言,灵运辩博,辞义锋起,惠时然后言。时 荀伯子在坐,退而告人曰:“灵运固自萧散直上,王郎有如万 顷陂焉。”尝临曲水,风雨暴至,坐者皆驰散。惠徐起,不异 常日,不以沾濡而改。
宋国初建,当置郎中令,武帝难其人,谓傅亮曰:“今用 郎中令,不可减袁曜卿。”既而曰:“吾得其人矣,曜卿不得 独擅其奇。”乃以惠居之。
宋少帝即位,以蔡廓爲吏部尚书,不肯拜,乃以惠代焉。 惠被召即拜,未尝接客。人有与书求官,得辄聚阁上,及去职, 印封如初。时以廓不拜惠即拜,事异而意同也。
兄鉴颇好聚敛,惠意不同,谓曰:“何用田爲?”鉴怒曰: “无田何由得食。”惠又曰:“何用食爲?”其标寄如此。卒, 赠太常,无子。
球字蒨玉,司徒谧之子、惠从父弟也,少与惠齐名。宋武 帝受命,爲太子中舍人,宜都王友,转谘议参军。文帝即位, 王弘兄弟贵动朝廷,球终日端拱,未尝相往来,弘亦雅敬之。 历位侍中,中书令,吏部尚书。时中书舍人徐爰有宠于上,上 尝命球及殷景仁与之相知。球辞曰:“士庶区别,国之章也。 臣不敢奉诏。”上改容谢焉。
球简贵势,不交游,筵席虚静,门无异客。昙首常云 : “蒨玉亦是玉卮无当耳。”既而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 湛 并执重权,倾动内外,球虽通家姻戚,未尝往来。居选职,接 客甚稀,不视求官书疏,而铨衡有序。迁光禄大夫,领庐陵王 师。
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专以政事爲本,刀笔干练者多被意 遇。谓刘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属,竟何所堪施?爲自富贵, 复那可解。”球兄子履深结刘湛,委诚义康与刘斌等。球每训 厉,不纳。自大将军从事中郎转太子中庶子,流涕诉义康不愿 违离,故复爲从事中郎。文帝甚衔之。及诛湛之夕,履徒跣告 球。球命爲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谓汝何?”履怖 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何忧。”命左右扶郎还斋,上 亦以球故,履免死废于家。
殷景仁卒,球除尚书仆射,王师如故。素有脚疾,多病还 家,朝直至少。录尚书江夏王义恭谓尚书何尚之曰:“当今乏 才,群下宜加戮力,而王球放恣如此,宜以法纠之。”尚之曰: “球有素尚,加又多疾,公应以淡退求之,未可以文案责也。” 义恭又面啓文帝曰:“王球诚有素誉,颇以物外自许 。端任 要切,或非所长。”帝曰:“诚知如此,要是时望所归。昔周 伯仁终日饮酒而居此任,盖所以崇素德也。”遂见优容。后以 白衣领职。十八年,卒,时年四十九。赠特进、金紫光禄大夫。 无子,从孙奂爲后。
王彧字景文,球从子也。祖穆字伯远,司徒谧之长兄,位 临海太守。父僧朗,仕宋位尚书右仆射,明帝初,以后父加特 进,赠开府仪同三司,諡元公。彧名与明帝讳同,故以字行。 伯父智少简贵,有高名,宋武帝甚重之。常言“见王智使人思 仲祖”武帝与刘穆之讨刘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武帝曰: “伐国重事,公言何乃使王智知。”武帝笑曰:“此人高简, 岂闻此辈论议。”其见知如此。爲宋国五兵尚书,封建陵县五 等子,追赠太常。
智无子,故父僧朗以景文继智。幼爲从叔球所知怜。美风 姿,爲一时推谢。袁粲见之叹曰:“景文非但风流可悦,乃哺 歠亦复可观。”有一客少时及见谢混,答曰:“景文方谢叔源, 则爲野父矣。”粲惆怅良久,曰:“恨眼中不见此人。”
景文好言理,少与陈郡谢庄齐名。文帝尝与群臣临天泉池, 帝垂纶良久不获。景文越席曰:“臣以爲垂纶者清,故不获贪 饵。”衆皆称善。文帝甚相钦重,故爲明帝娶景文妹而以景文 之名名明帝。武帝第五女新安公主先适太原王景深,离绝,当 以适景文,景文固辞以疾,故不成婚。袭爵建陵子。元凶以爲 黄门侍郎,未及就,孝武入讨,景文遣间使归款。以父在都下, 不获致身,事平,颇见嫌责。犹以旧恩,累迁司徒左长史。
上以散骑常侍旧与侍中俱掌献替,欲高其选,以景文及会 稽孔觊俱南北之望以补之。寻复爲司徒左长史。以姊墓开不临 赴,免官。后拜侍中、领射声校尉、左卫将军,加给事中、太 子中庶子。坐与奉朝请毛法因蒱戏得钱百二十万,白衣领职。
景和元年,爲尚书右仆射。明帝即位,加领左卫将军,寻 加丹阳尹。遭父忧,起爲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固辞仆射。出 爲江州刺史,加都督,服阕乃受诏。封江安县侯,固让不许。 后征爲尚书左仆射、领吏部、扬州刺史,加太子詹事。不愿还 朝,求爲湘州,不许。时又谓景文在江州不能洁己,景文与上 幸臣王道隆书,深自申理。
景文屡辞内授,上手诏譬之曰:“尚书左仆射,卿已经此 任,东宫詹事用人虽美,职次政可比中书令耳。庶姓作扬州, 徐干木、王休元、殷铁并处之不辞,卿清令才望,何愧休元, 毗赞中兴,岂谢干木,绸缪相与,何后殷铁邪?司徒以宰相不 应带神州,远遵先旨,京口乡基义重,密迩畿内,又不得不用 骠骑。陕西任要,由来用宗室,骠骑既去,巴陵理应居之,中 流虽曰闲地,控带三江,通接荆、郢,经涂之要,由来有重镇。 如此,则扬州自成阙刺史。卿若有辞,便不知谁应处之。此选 大备与公卿畴怀,非聊尔也。”固辞詹事、领选,徙爲中书令, 常侍、仆射、扬州如故。又进中书监,领太子太傅,常侍、扬 州如故。景文固辞太傅,上遣新除尚书右仆射褚彦回宣旨,不 得已乃受拜。
时太子及诸皇子并小,上稍爲身后计,诸将帅吴喜、寿寂 之之徒,虑其不能奉幼主,并杀之。而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 经军旅,又疑其将来难信,乃自爲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 长射杀人。”一士王字,指景文,弓长张字,指张永。景文弥 惧,乃自陈求解扬州。诏答曰:
人居贵要,但问心若爲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 执戟,权亢人主;顔师伯白衣仆射,横行尚书中。袁粲作仆射 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爲令,居之不疑。今既省录, 令便居昔之录任,置省事及干僮,并依录格。粲作令来亦不异 爲仆射,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 致忧兢不?卿今虽作扬州、太子太傅,位虽贵而不关朝政,可 安不惧,差于粲也。卿虚心受荣,有而不爲累。贵高有危殆之 惧,卑贱有沟壑之忧,张单双灾,木雁两失。有心于避祸,不 如无心于任运。夫千仞之木,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悴于 践蹋。高崖之修干,与深谷之浅条,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 晋将毕万七战皆获,死于牖下,蜀相费禕从容坐谈,毙于刺客。 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纵意于处安,不必全福。但贵者自 惜,故每忧其身,贱者自轻,故易忘其己。然爲教者每诫贵不 诫贱,言其贵满好自恃也。凡名位贵达,人以存怀,泰则触人 改容,否则行路嗟愕。至如贱者,否泰不足以动人,存亡不足 以絓数,死于沟渎,困于涂路者,天地之间,亦复何限,人不 系意耳。以此而推,贵何必难处,贱何必易安。但人生自应卑 慎爲道,行己用心,务思谨惜。
若乃吉凶大期,正应委之理运。遭随参差,莫不由命也。 既非圣人,不能见吉凶之先,正是依俙于理,言可行而爲之耳。 得吉者是其命吉,遇不吉者是其命凶。以近事论之:景和之世, 晋平庶人从寿阳归乱朝,人皆爲之战栗,而乃遇中兴之运。袁 顗图避祸于襄阳,当时皆羡之,谓爲陵霄驾凤,遂与义嘉同灭。 骆宰见狂主,语人言“越王长颈鸟喙,可与共忧,不可共乐。 范蠡去而全身,文种留而遇祸。今主口颈颇有越王之状,我在 尚书中久,不去必危”遂求南江小县 。诸都令史住京师者, 皆遭中兴之庆,人人蒙爵级;宰逢义嘉染罪,金木缠身,性命 几绝。卿耳目所闻见,安危在运,何可豫图邪?
上既有疾,而诸弟并已见杀;唯桂阳王休范人才本劣,不 见疑,出爲江州刺史。虑一旦晏驾,皇后临朝,则景文自然成 宰相,门族强盛,藉元舅之重,岁暮不爲纯臣。泰豫元年春, 上疾笃,遣使送药赐景文死,使谓曰:“朕不谓卿有罪,然吾 不能独死,请子先之。”因手诏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 故有此处分。”敕至之夜,景文政与客棋,扣函看,复还封置 局下,神色怡然不变。方与客棋思行争劫竟,敛子内奁毕,徐 谓客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酒至未饮,门客焦 度在侧,愤怒发酒覆地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 数百人,足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爲我 百口计。”乃墨啓答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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