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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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等到他回答，老鸨已将那沉甸甸的一荷包银锭用力塞入了袖中，脚不沾地般溜走。

    “呵……”薛玄卿将一切都看得清楚，唇边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不屑的嘲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绕过了喧嚣彻夜的大堂，走向明碧阁的后园。

    明碧阁的后园，楼阁华丽千重，月光如水般从九天之上冷冷清清洒落人间，眼前的景象黯淡朦胧，显得有些不真实。一重重小阁画楼纤丽轻盈，光影层层叠叠，明灭不定，一眼看去，竟似置身梦中。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罗。

    后园中的所有小楼，都是为明碧阁里风头正盛的歌姬舞女而建，因此奢华无尽。然而，每一个女子在其中居住的时间都并不久长。一旦到了年老色衰，访客寥寥的时候，她们就会被老鸨强行遣出去，随便寻一个贫寒人家，草草嫁掉了事。即便有人幸而能不被如此对待，依旧住在明碧阁中，以前的地位也会被阁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取代。那时，住处早已换作了明碧阁内最下等的房间，侍女仆从全都撤走，事事也都要亲力亲为，打点操劳，还时常遭到他人的轻薄辱骂。一切都是今非昔比。

    这些烟花女子的命运，都会是这样的吧？

    正所谓命如浮萍，飘零到哪里便是哪里，自始至终，她们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半点。红极一时、千万人追捧不是出自本心的愿望，而从云端跌落万丈，就更不是如此，一切都令她们无可奈何，惟有随波而逝而已。

    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若是风头过去之前没有相识之人花大把银子为她们赎身，那么无论年少时曾是如何倾倒众生，只要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车马稀，势力眼的老鸨就会毫不可惜地将她们丢弃。将她们看作累赘清扫出明碧阁。

    甚至，就算有人用重金为她们赎了身，堂堂正正嫁作人妇，因为那卑微下贱的出身，她们受到的对待也是可想而知。

    在明碧阁中，尚还没有遭到如此冷眼相待的，恐怕也只剩下花含烟一个人了。她从十五岁入阁见客开始，已是十年过去，名号一出，至今依旧能名动天下。

    十年前，那个刚刚入明碧阁见客的花含烟姑娘，不出三个月，竟然就奇迹般红遍了整座扬州城。城中所有富商都争先恐后拜倒在她的名下，有人为了得见美人一面而倾家荡产，花尽了万贯家财，但直至沦为街头乞丐，也未能见到花含烟真容。

    花含烟的高傲性情在扬州人尽皆知不管是富可敌国的商贾，还是位高权重的官人，只要她不愿相见，就一定不会给来客留一点面子。当礼部周尚书不远千里到访明碧阁，要求见她一面时，她亦是说走就走，分毫情面不留，只抛下堂中众人在席间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