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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彦抱着山君,那淡蓝衫女子带着他俩在船舱第三层中穿梭,尽挑静僻的角落行走,最后来到一处暗门前,眼见四下无人后才推门进入,然后招手唤慧彦进来。她点起蜡烛,让出身后一张大床,说道:“师父,请将姑娘放在床上休养。”女子事先已得萧后交代,知道山君不是尼姑,因此以“姑娘”相称。
慧彦不疑有它,将山君轻轻放在床上,藉着烛光端详她的脸,轻呼一声,心中暗叫不好!只见山君面颊凹陷,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连青蓝色的血脉都若隐若现。再伸手一搭脉搏,竟已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连忙以手掌抵住山君后背灵台穴上,催动真气徐徐灌入。他知山君刚受那一掌内伤极重,不能躁急,因此收慑心神,特意控制真气力道,不敢硬来。
那女子见状,知道慧彦正以上乘内功为山君治伤,打扰不得,于是静静退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慧彦顶上冒出丝丝白烟,实是已用尽毕生修为,全力挽救山君性命。
那女子不多久又走进房里道:“师父,奴婢前来换下姑娘衣裳,以免到时被人发现不好解释,还请您回避一下。”
慧彦正当全神贯注之际,不便开口说话,只好点了点头,从山君背后移开手掌,改握住山君的手,坐在一旁,背对两人,手上仍继续徐徐灌入真气。
于是那女子解开山君僧衣,时值夏季,里头除了一件老旧肚兜外别无它物。那肚兜色成浅红,原应是深红色,只因年代久远而掉了颜色,但绣工精致,看得出来乃是富贵人家之物。
慧彦眼睛紧闭,耳听衣衫——,心神一荡,差点岔了真气。
那女子换下山君僧衣后,取饼一件藕色小披风为她披上,然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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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捧着山君僧衣匆匆来到最上一层主殿,后宫主人此时已摒退左右,一人等在屏风后。
她听见女子到来,幽幽道:“是死是活?”
“启禀娘娘,那姑娘身受重伤,小师父正用尽全力为她疗伤。”
这儿便是皇后所乘之翔螭舟主殿。萧后见到自山君身上掉落之白玉龙形佩后,心下惊疑。方才危乱之际她听了丈夫言语,也细细端详了山君的面容,依稀有着丈夫年轻时候的影子,便知这女刺客和丈夫必有血亲上的渊源,她略加寻思,便已知山君身分。于是她趁乱无人注意,悄悄嘱咐自己贴身奴婢想办法将这两人救下。
“啊!这么说是伤得很重了?”萧后轻呼一声。
“是。看来内脏尽被阴柔掌力重伤,恐怕很难活命。”
“是这样吗”萧后低下了头,脸上神色黯然。
“除非请恕奴婢直言。”
“说。”
“除非那小师父能及时将那姑娘带回少林寺,以众高僧之纯阳内力救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这倒也是个办法。”萧后轻皱眉,过了一会儿才道:“东西取来了吗?”
“已经取来。”女子双手恭敬递上刚自山君身上脱下的僧衣。
“阿奴,以后你就要靠自己了。”
名唤阿奴的女子听见主子忽唤自己旧时小名,知道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眼眶不禁红了。原来阿奴幼时因为受人欺负而被萧家救起,授以武艺并留在年轻的萧后身旁做婢女,萧后当年嫁与晋王杨广为王妃时也一并陪嫁了过去,主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阿奴素知萧后个性温婉,但明识大体,却因自身个性温婉而不敢多言,内心实在苦不堪言。今日之事,她知道了前因后果后,自愿做出这样的决定,萧后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她终于能保住尉迟忠老遗孤,忧的是主仆两人恐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阿奴,来吧,这么多年总是你服侍我,现在你要走了,就让我替你做这件事吧。”萧后轻声说毕后,手拿剃刀站起身来,脚边已经摆好了一盆水。
“不、不,奴婢怎敢——”阿奴慌了。
“阿奴,快别推辞了,时间不多,就当作是我的命令吧,嗯?”
“是。”阿奴双眼含泪背对着萧后坐下,解下发髻,一头乌云似的秀发流泄下来,在微暗烛光中闪着淡淡光芒。
萧后取起一束,叹道:“阿奴,我一直不知道你有这么美的头发,真是可惜了”
“阿奴命薄,只希望能待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到老,那便心满意足了。”语声已是哽咽。
“阿奴,别说了。”见到阿奴流露真情,萧后不禁鼻子也酸了。
手起刀落,乌黑秀发束束削落地面,不多久,阿奴满头秀发已悉数削去。
阿奴站起身,换下一身淡蓝衫子,穿上那灰色僧衣。此时萧后递给她一件事物,正是山君行刺杨广时从身上掉落的白玉龙形佩。
“这个你带着,万一不幸被人捉住了,就拿出这白玉龙形佩,说不定能救得你一命。”
萧后知这龙形佩对山君而言极为重要,但此刻她只希望能尽量避人耳目,让阿奴假扮山君引开大家注意,出此考量,她才决定将这龙形佩给阿奴带着;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出于私心,想到万一阿奴真给捉住了,那些人搜到她身上这枚龙形佩,自会以为她出身皇家,必会对她手下留情,说不定还能因此保得一命。
“你,这就去了吧!此后自己多保重。唉,出身皇家也未必是好事,阿奴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直没法找个好归宿。要是你此次能平安无事,就留在民间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别再留恋宫中了。”
“娘娘,我阿奴如能有幸平安,一定会再回到娘娘身边来的!”她猛地抬起已经哭红的一双眼说道。
“阿奴,现今天下动荡不安,四处起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我都知道的啊,但我又能做什么呢?他于我而言至少是相守一世的夫妻,我不能弃他而去,可是你,还有那位姑娘——”她顿了顿,本想唤山君为公主,但心想还是不妥,于是仍以姑娘相称。“你们都还有机会,千万别浪费在这里。”
“娘娘”她已是哭得双眼红肿,全身不住颤抖。“阿奴、阿奴终身不会忘记娘娘,还有萧家的再造大恩!如日后娘娘需要阿奴,请千万记得要告诉阿奴一声。”说完后她盈盈拜倒,恭敬地向萧后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抹去脸上泪痕,反身抽起放在桌上的一柄长剑,一跃而去。
不多久,只听得外头一阵吵嚷,接着是一阵刀剑相交声,之后那声响愈来愈远,伴随着几声“抓刺客!”、“那刺客现形了!”的叫喊,最终安静下来。
萧后心里暗叹一口气,自己将满地落发收拾好,用块布包好,趁着四下无人时走到露台上,将那包袱丢入河里。大河滔滔,世道茫茫,心下不禁感到一阵怆然。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夜色后,整整衣冠,走下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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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彦足足输了两个多时辰的真气,这才慢慢感受到山君的脉搏似有加强迹象。他连日旅途劳累,加上今晚力斗,已经身心俱疲,不知不觉间竟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猛然惊醒,幸好自己的手仍与山君相握,睡着时真气仍源源不绝传入她体内。他再看看山君面容,只见她面色红润了些,脸色也不再那么痛苦,但他心知这都是因为自己灌输真气所致,要是断了真气太久,她马上又会恢复半死不活的模样。
突地,山君眼皮动了动,正当慧彦以为是自己错觉时,山君缓缓张开了眼。
她看见慧彦,浅浅一笑,轻唤:“慧彦。”
“我在这儿。”他胸中一股无法形容的情感倏地涌上,心中竟是柔情万千。
她缓缓一笑,双眼又已闭上。
“山君?山君?”慧彦轻轻唤着,想要再看看她张开眼睛的模样,却又生怕自己吵醒了她
墙上的暗门这时开了,来者身穿后服,头戴凤冠,慧彦就算当晚未曾与萧后真正面对过,见到这装束也知萧后贵为皇后。他正想起身行礼,萧后却轻轻挥了挥手道:“师父别多礼,我知道您正在给这位姑娘疗伤,行动不便,这繁礼也就省了吧!”
慧彦当下对她心生好感,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萧后走到斜躺床上的山君面前,端详了一会儿,喃喃说道:“还真是像他年轻的时候,果然是亲兄妹”思及晋王年轻风范,萧后不禁有些神游,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亲兄妹?”慧彦疑惑。
“怎么,师父不知道这位姑娘的来历吗?”萧后也疑惑地回望着他。她心想昨晚在皇上面前,慧彦不是当众说出了要照顾山君一辈子的话吗?怎么听都像男女两情相悦之言,怎竟还会不知山君乃是当今皇上之亲妹子?
“她”慧彦突然面有惭色。“她是我在终南山收服的虎妖,之前为非作歹杀了几名士官,山下村民相当惧怕,当时我正经过终南山欲前往洛阳慈云寺报信,村民便央求我将她收服。后来我毕竟于心不忍,便将她带在身边想感化她,若是不能,也送到慈云寺内收容,期望她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只是我们路上突遇官兵,又莫名遇上扶风太守夫人窦氏,我身受重伤,她为救我而答应前来行刺皇上。”慧彦心里早就认为多半是窦氏以自己和那掌柜一家人性命胁迫,山君才会答应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
“虎妖?”萧后睁大了双眼,但细看慧彦神情却又不像是在说谎。“师父,难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慧彦从小在少林寺长大,与人对话总是直来直往没绕过圈子,萧后句句暗指山君身分大有来历却又不明说,让他忍不住有些着急。
“这位姑娘不是什么虎妖,她乃是前朝忠臣尉迟回之曾孙女,同时也是先帝的女儿,也就是现今皇帝的亲妹子,是大隋的长公主。”
慧彦脑中轰的一声,完全不敢相信山君竟是当今皇亲贵族!
萧后见他一副张口结舌模样,知道他之前所说自己不知情乃是实话,她本有些担心说出真相会不会危及公主,但细想这和尚昨夜虽处处阻止公主行刺皇上,公主受伤后那关心神情却不是假,应不是会刁难公主之人。
“她山君她真的是她”慧彦本就不是口齿伶俐之人,乍听这大消息更是惊得舌钝口笨起来“她”了老半天,一句话就是没说全。
“师父,我可否冒昧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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