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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是个无星无月的暗夜。
看这光景,老天爷颇有帮忙的意思。
习佩颤颤惊惊、步步为营的引领着任霜白来到“横刀楼”-路上。这位仁兄皆是屏息噤声,捏着冷汗,一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紧张像,倒好似登临敌境的德性,有几次,任霜白还真怕他半途溜跑了。
“横刀楼”乃一幢两层高的砖造小楼,建筑在一块稍微突起的台地上,周遭矮松错落丛生,人伏在松堆里朝上望,这幢砖造楼房,宛似比一般的二楼更要高些。
楼外看不到警卫巡视,楼下的房间有灯亮着,楼上则一片漆黑。
气温很低,呵一口气,全变做缭绕唇边的白雾。
轻轻扯动任霜白衣角,习佩向“横刀楼”指了指,示意目的地已达,就在眼前。
任霜白悄声道:
“这里就是?”
习佩伏在地下,拼命点头。
任霜白的音调平静低沉:
“你可以去了,习佩,如果你要传警,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后,我得有缓冲的时间,你明白?”
习佩压低嗓门道:
“放心,我一定照你的吩咐,任朋友,你可也千万不能泄我的底”
任霜白颔首:
“彼此。”
于是,习佩,溜烟似的奔入夜色之中,模样活脱一只受惊的兔子。
任霜白默默听查面前小楼的动静,盘算着奇袭救人的步骤,以明眼人来看,楼房的情形是这样的——楼下五级石阶上有一道正门,门旁是两扇并排的窗户,楼上右边第一间也有两扇窗,再过去的窗口较小较窄,其他状况,便隐在黑暗中了;他当然看不见门、看不见窗,但对楼下窗口透出的光亮与灯火的热度却能产生反应,此外,二楼虽然无光无热,可是他肯定必有窗口,只要凑近窗口,他坚定自己的嗅觉足以闻出钟若絮散发在房内的体气,而从体气的浓淡上,即可判断出人在里面或不在里面。
他不能确定施心痕的所在位置,以及此刻是否当班?他自然希望救人的关节上不要与施心痕相遇,因为搭救钟若絮的过程将十分紧凑急迫,时机稍纵即逝,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实在延宕不起,而施心痕的武功高强精湛,一旦照面动手,则颇有可能造成缠斗形势,进而触发“鬼马帮”的整个警戒网线,如此,不仅难达目地,只怕自己脱不脱得了身都是问题。
再三思忖之下,任霜白下定决心,救人的行动必须以最凌厉的手段施实,速战速决,无论对方的监守者是谁,都要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不予敌人任何求援告急的机会,但要救出人来,往后如何单拼群打、明杀暗战,他全不含糊。
幽暗的夜晚,对他是有帮助的,缺乏光亮,受影响的是明眼人,在他来说,并没有丝毫不便的感觉,朦胧的世界,不过仍是一片朦胧。
略略思忖了一番,他慢慢往上起身,然后,宛若孤鸿倏闪,人已附贴在二楼右侧的墙壁上,他谨慎的伸出手去触摸,不错,果如所料,他的指尖触到了窗框,可是窗户紧闭,厚棉纸糊牢的格子窗关得严丝合缝。
沾一点口水在手指上,任霜白轻轻在窗纸间挖破一个小洞,再引颈升起,凑鼻闻嗅,于是,那股他熟悉的,有如花瓢朝露似的清纯气息再度沁入他的鼻腔,那么鲜美,那么馨洁,不沾一星庸俗脂粉的味道。
由气息的浓馥推测,钟若絮人就在房中,而且距离窗口不远,而房里除了钟若絮的体味,并没有其他混杂的人气,任霜白初步确认,室内应该只有钟姑娘一个在。
接着,他凝息倾听,很快已听到一阵异常细微的呼吸声,这样的呼吸声,表示呼吸的人尚不曾入睡,入睡之后的吸气及出气,比较粗沉,有规律和均匀;如果钟若絮至今未眠,亦是可以理解的,此情此境,哪有这么容易便去寻梦?
尽量压低声音,任霜白透过窗纸上的小洞悄呼:
“钟姑娘,钟姑娘”
须臾的静默之后,响起衣裳寒窜的擦动声,听得出虽是极力隐蔽,却仍异常急切的脚步声轻传,那股熟悉的气味迅速来近窗前:
“霜白哥,是你吗?”
语声是颤抖的、期盼的、亢奋的,有着掩藏不住的激动与喜极欲泣的呜咽,短短三个字,却已道尽了多日来的思念与渴望。
任霜白亦突然起了一阵令他自己亦感到惊异的反应——他发觉眼眶的湿热、甚至有些湿润,脉博的跳动也加快了;抑压着内心的震荡,他沉住气道:
“是我,钟姑娘,你就暂时固定在现下的位置,不要走动,听清楚我的话,回答我的问题。”
窗后的声音细微却清晰:
“我在听,霜白哥。”
任霜白道:
“屋里是否只有你一个人?”
钟若絮道:
“只有我一个,看守我的警卫在门外,霜白哥,窗子里面镶嵌着铁栅,栅栏大概有姆指粗细,不知道你有没有法子进来?”
任霜白小声道:
“等一下我再设法,钟姑娘,门外的警卫是谁?属于‘鬼马帮’的人或是施心痕那边?”
来不及询问任霜白为什么知晓得那么清楚?钟若絮忙道:
“守在门外的是‘鬼马帮’一名大把头,施心痕那魔鬼和他一个姓熊的同伙通常都待在楼下,不过时时上楼来查看,他们好像彼此都不大信任”
任霜白道:
“现在楼下当班的是施心痕还是他那伙计?”
钟若絮轻轻的道:
“是他的同伴,那姓熊的。”
略一沉默,任霜白道:
“钟姑娘,这几天,你受苦了。”
窗子后面起了一声强行抑制住的咽噎,钟若絮吸着气道:
“还好,霜白哥,能活着见到你,已是我最大的安慰”
任霜白身子抖了抖,道:
“放宽心,我就这想法子进来。”
钟若絮急速的道:
“房门是关着的,只要弄出的声响不太大,外面应该不会听到,霜白哥,要不要我去守在门边?假如万一发生什么异况,好先为你示警。”
任霜白道:
“好,注意动作要尽量放轻。”
听着钟若絮的脚步声移向另一边,任霜白拔出缅刀,手腕一挫,软如懒蛇般的刀锋立时“铮”声竖直,刀身竖立的刹那,已切入窗口,他小心探测着窗内铁栅的粗细与间距,然后镝锋猝偏,以惊人的快速拉锯起来,由于刀刃切割铁栅的往回动作太过剧烈强疾,便溅喷起连串蓬散的火星,而原该发出的尖锐锯割声,反因过高过速的频率而变成几乎不能耳闻的超快音波,只起若有若无的那么一丝嗡然细响。
铁栅栏在俄倾之后已被切断洞开,任霜白窜身而入,同时低唤:
“钟姑娘!”
守在门边,却双目不瞬,一直凝注着窗口的钟若絮,才刚刚回应一声,门上已忽然响起急促的叩击声,一个粗重嗓调随即传来:
“开门,开门,钟姑娘,我要进来看看!”
钟若絮以指比唇,向任霜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式,冷冷向门外答话:
“开门?开什么门?半夜三更的,你想做什么?”
敲门的那一位嚷嚷着道:
“我好像听到有种奇怪的声音发出来,钟姑娘,职责在身,不能不查看一下,如果出了漏子,我可承当不起!”
钟若絮故意以极不耐烦的口吻道:
“什么奇怪的声音?我人在屋里怎么不曾听到?你八成是睡梦中被魇着了,大惊小怪,疑神疑鬼的,不正常!”
这时,楼下隐隐约约响起另一个人的询问声:
“老弟,你夜里拍人家大姑娘的门干啥?”
门外那位像是正伸着头朝楼下回话:
“熊爷,刚才我恍惚听到有点响动,不放心,所以敲门问问!”
姓熊的答以嗤笑:
“你耳朵倒尖,我都没听到什么,你却听到了,老弟,歇着吧,别扰人清梦!”
门外这位犹不服气:
“你在楼下,我在楼上,离得近,自然会比你听得真切”
姓熊的似乎转回去了:
“省省力气吧,老弟,留着精神用在该用的地方。”
门外这个低声咒骂几句,终于放弃了进门的打算,有意放重步子走开。
钟若絮贴耳门上,听到人走了,才回过身来,目光灼热的迎着几步外的任霜白,一刹的僵滞之后,情不自禁的投入任霜白怀里。
重重拥抱着怀中的人,任霜白几近贪婪的用力吸嗅着钟若絮身上的气息、发际的幽香,同时喃喃的道:
“总算找到你了,钟姑娘,此刻之前,我一颗心就像吊在半天”
钟若絮仰起脸来,泪水满颊:
“我好想你,霜白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拍拍钟若絮的肩头,任霜白定下神道:
“先离开这里再说,迟恐生变。”
钟若絮点头:
“我们怎么走?”
任霜白微微伏下身子,道:
“我背你。”
钟若絮知道自己的轻功应付不了眼前的场面,毫不迟疑的便趴到任霜白背上,任霜白一手反拦住钟若絮的腰臀,身形倏翻,两人连成一体,已从洞开的铁栅栏中间准确无比的掠出!
暗夜,仍然无星无月。
“老骆驼”鞍负着任霜白与钟若絮二人连夜奔驰,直到天色破晓始停止下来,轻过半宵的折腾,真可谓是人困马乏,这一路急赶,少说也赶出了百儿八十里,离开“落雁坡”应该是够远的了。
歇马的所在,是片隔着道路颇有一段距离的草寮,草寮四周杂树遍生,地方僻静又隐密,在这里打尖憩息,算是相当理想了。
只把草寮稍微清扫了一下,任霜白已打开铺盖卷,安置钟若絮躺下,他自己坐到一边,双膝盘起,准备以打坐的方式恢复疲劳。
钟若絮人是躺了下来,却并无睡意,她直直望着任霜白,双瞳中流露出毫无掩隐的强烈情意,静默中,炽热的眼波如火如炙。
任霜白当然感受得到,缘起缘合,总有始应,当爱来的时候,双方的心灵自便相通相契了。
闭闭眼又睁开,钟若絮轻轻的道:
“霜白哥,你不累?”
任霜白笑笑,道:
“还撑得住,倒是你,折腾一夜,该合合眼了。”
钟若絮凝视着任霜白,叹了口气:
“你又瘦了,气色也不好,霜白哥,上次出门,怕又伤过身子吧?”
任霜白道:
“受了点小伤,不要紧,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利索么?”
钟若絮关切的道:
“霜白哥,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吧?”
点点头,任霜白道:
“差不多全办齐了,往后,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
脸上绽开一朵朝阳似的笑靥,钟若絮充满喜悦的道:
“当真,你可不许骗我!”
任霜白十分肯定:
“不骗你。”
钟若絮像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
“对了,霜白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你回家以前,‘鬼马帮’的人已将我掳走了,由于事起仓促,我连给你留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任霜白随即把他遇上“霞飞派”人马,拼斗之前获得指点的经过扼要述说了一遍,言下有着不胜侥幸的嗟叹;钟若絮听得心头甜滋滋的,胸间充溢着浓稠的温馨与幸福感:
“霜白哥,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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