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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觫觫发抖。
“哈哈哈!”
毫无预警的,站在甲板中央的天朝太子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极为豪气。
众人心绪紊乱下,乍闻这豪爽大笑,不觉愕然,视线纷纷专注在那在风浪里大笑的青年,怀疑他是否真如祭师所言,突然发狂了。
只见真夜跟先前一样突兀地停止大笑,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乌祭师道:“你说你能与神相接,那么神可有告诉你,你今日运势如何?”
这话来得突兀,乌祭师一双老眼闪过警觉。
但真夜毕竟是尊贵的太子,假若他无惧于随船沉没,除非船兵造反,否则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定。
“朱钰,”他轻声命令道:“送乌祭师回舱房。”换言之,把这个妖言惑众的祭师先软禁起来就是。
乌祭师瞪大老止。“殿下果真发狂了么?竟不顾神启,意欲妄为?海神会发怒的,将军——”
真夜再下一道命令。“封嘴。”
朱钰即刻照办,封住祭师的嘴,不让他再继续煽动人心。
张将军十分无奈,只好看着真夜道:“殿下这么做,万一海神发怒?”
真夜只是微笑。“我既身为太子,有天命护身,海神怎会吞了我所搭乘的船只?诸位不须惊慌。”不顾众人面色恐惧,他对身边随从道:“取我的琴来。”
带缘立刻飞奔取琴过来。
“张将军,麻烦你稳住这艘船。”
抱着断了一根弦,仅剩六弦的七弦琴,他笑道:“我听说神明喜欢乐歌,如果我唱一首神乐敬献给海神,神明应该会守护我们吧。”说着,他席地盘腿而坐,任凭风雪吹拂,依然神色自若地弹起琴来。
起初,琴声细微,慢慢地,转为铿锵坚定。
真夜且弹且歌,唱的,正是流传在天朝大陆的一首古老祀神歌。
“浩浩东海,苍苍瀛洲,日月殊途,明暗不侔。穷达有常,得失毋求。阴阳变化,祖穆神陬,天地同岁,驽骏同舟,唯德是辅,聊去殷忧”
他歌声清澈融润,仿佛能够穿透狂嚎不息的风浪,引领船只航向目的之地。
说来奇怪,也许是船只逐渐通过了暴风圈,也许是真夜所唱的祀神歌确实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使得原本惶恐的船员们逐渐定下心来,在张将军的指挥下,守住主船,努力航出恶海。
眼见天际掀出一方鱼白,天明了。
雪止、风歇。
彻夜高歌的真夜停止拂琴,看着船舷破浪穿过一片薄雾。
薄雾后方,几艘快船的帆影乍然出现在平明的海域上。
海寇?抑或是?
不消时,对向航来的船首上立着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形,高声喊道:
“镇守皇朝西岐,牧守沐清影,特来迎接天朝贵使,皇子一路辛劳了!”
运气真不错。看来他们原先只是被暴风略略吹离航道,并没有偏离太远。
真夜心里才闪过这想法,就见龙英朝他大步而来,附耳低语:
“殿下,找到公子了。”
真夜倏然转身,果然看见他担忧了一夜的人儿正朝他走来。
“你去了哪里?”害他担心得差点要失去理智,把祭师给丢进海里喂鱼。
黄梨江不露声色地回答:“脱衣验身。”
还以为“他”有好好躲藏起来,没被人强捉去验身,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么?
愕然之余,真夜脸上蓦地闪现一抹怒气,隐隐失控之际,又听见黄梨江道:
“这些船员有够固执的,难道好端端一个男人,验了身就会变成女人了?”
真夜再度愕然。“男的?”还真脱了衣验身?
“如假包换。”黄梨江忍不住调皮地道。
真夜朝龙英投去一记疑惑的眼神。
龙英低声道:“侍读被一名船员拉进舱房里验身,那名船员是张将军的胞弟,在这艘船上担任副舱长。”
真夜越想越不对,正想问个仔细,或者乾脆扭着他这侍读,拖进舱房里再验一次身,但张将军匆匆来报:
“殿下,皇朝派人来迎接了!”
黄梨江屏住气息,捕捉着真夜眼底一瞬的冲动,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被扭住的衣袖。
“殿下一夜辛劳了,你衣裳还湿着,赶快回舱房换下衣物,接见来使吧。”
验过身后,她躲在舱房里,知晓船员们的议论,而后,又听见真夜的祀神歌安抚了船上惶惶人心。
知道他疑“他”是女非男,想到能藉此“纠正”他的不良心思,黄梨江便忍不住莞尔。
揪着真夜回舱房时,带缘捧着一套华丽的天朝礼服迎了出来,瞧见黄梨江伴在真夜身侧,脱口便道:
“公子,你也脱了么?”昨晚真是斯文扫地啊。他带缘堂堂一介男儿,却被迫在众人面前赤身**。
“别再提了,都过去了。”黄梨江避重就轻道。
真夜瞥了身边侍读一眼,浅声道:“我要更衣了,小梨子你是要留下,还是在外头等?”
说这话的同时,他已经动手脱去身上湿重的外袍,仅剩中衣,手一顿,又说:
“话说回来,既然都是男儿身,留下来也无妨吧。”
带缘连忙接手后续的工作,一一脱去真夜身上的衣物。
这回,黄梨江没像以往一样躲开目光,相反的,她一双明眸直瞪着真夜肌理匀称的身躯,注意到真夜从肩至臂的线条优雅有力,腰身紧窄,双腿修长只有腰下膝上的部位,她硬是挪开眼去。
没料到“他”竟敢这般盯着他瞧。昨夜,他这美侍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不顾众议也要压制住乌祭师的危言耸听时,心下不断猜想着“他”究竟在哪里?有没有遭遇到危险?
真夜抿起唇,才穿好内衫,心念一转,遣开带缘道:“让侍读来帮我更衣。”
带缘立即停手,准备将手上的衣裳交给黄梨江。
“那是侍童的工作。”这人是怎么了?口气听起来有些挑衅。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么?
“带缘即将转任我的侍卫,往后不能再时常为我更衣了,怕一时找不到合意的新侍童,暂时有劳侍读了。”
带缘一听,立即挺起胸膛道:“往后带缘若不能随侍殿下身侧,还劳烦公子多照顾殿下。”
见这对主从一搭一唱,黄梨江抿了抿唇,透出一抹苦笑,伸手接过带缘手中洁净的衣物。“那,就由梨江来伺候殿下吧。”
没伺候真夜穿过衣,黄梨江拿着衣物,站在真夜身边,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
幸好有带缘在旁指点。“先抚平肩头的折线。”
黄梨江依言将衣袍披上真夜肩头,略略踮起足尖,巧手抚过他的肩,为衣服理出脉络来。
“衣襟处要捉拢再往下打个折。”带缘比手划脚地说明。
这个动作必须极贴近真夜,黄梨江站在真夜身前,拢着衣襟的手熨过他怦然跳动的心口。
真夜突然按住那只素手。
“怎?”黄梨江抬起头询问。
带缘见状,插嘴代真夜回答:“殿下不喜欢衣服穿得太紧挺,要弄松些,又不能太松,要不看起来会很浪荡。”
只见真夜美唇隐隐含笑。“正是。”总不能告诉她,她那样碰触他,教他怦然心动吧。
这么挑剔?黄梨江俊眉微挑。
“最后是腰带。”带缘拿来衣带,说明束带的方法。
黄梨江接过那条镶有白玉的金色锦带,笑想:连束个腰带都有学问?
“他”穿男人衣袍十六年了,闭眼也能自行穿衣,却从没为男人更衣过。
黄梨江伸长双臂,整个人几乎要贴住真夜的身体,脚步却突然一个不稳,被一双手臂圈抱住。
“站稳了,小梨子。虽然风雪过去了,海上毕竟不比陆地平坦。”趁着浪涛打来,船身颠颤之际,偷偷搂了一下。真夜笑道。
黄梨江不疑有他,重新站稳后,要真夜也站好。
真夜过去从不知道原来更衣也可以这么有趣——当然不是说带缘伺候得不好,只是让小梨子为他更衣,毕竟是头一遭。
先前听闻黄梨江脱衣验身,还被证实是个男子的错愕,此刻总算稍微平静下来。趁着让黄梨江伺候更衣的时刻,真夜再次仔细端详起“他”
当年太学初见时,这少年已是令人惊为天人。
时隔三年,如今年方十六的黄梨江,容貌更显秀丽,虽偏女相,但七分俊秀之外,还带有三分英气,气质上又似男非女。
天朝近世多出容貌偏女的美男子,众多皇弟里,隐秀、老四、老十都是这类型的男子。他很确定他们不是女人,至于黄梨江
难道是他误会了?误以为“他”是女儿身早知如此,当时趁“他”神志迷乱之际,屏风后沐浴时,他就会一探究竟了。偏那时还觉得不能轻率地看了人家,毁“他”清白呢。
“太紧了,弄松一些。”感觉腰身被紧紧束住,真夜提点道。
她只稍微调松一点点。
“再松些。”
“再松就系不住了。”一直以为真夜身强体健,没想到他腰身竟不算粗壮,在天朝男子中,算是瘦腰身形。
“不管。反正要调整到我觉得舒适为止”
黄梨江这才了解到当这位太子的侍童有多么了不起。遇上这么个挑剔的主子。要顺他的心意,还要负责把他打理得能上得了枱面,着实不容易。
便忍不住与站在一旁的带缘交换了一抹心照不宜的眼色。
半晌,总算调整到真夜觉得可以接受,衣服穿看起来又不会太失体面,黄梨江额上已略冒汗。再抬起头时,只见真夜眼色困扰地看着她。
带缘不知何时已为真夜整理好发弁,离开了舱房。
“怎么这样瞧我?”不解地,表情隐约带着不自觉的娇气。
为此,真夜心头着实很是困扰。“先前我说我没有断袖之癖,或许错了。”
“呃?”怎么突然这么说。
真夜伸手抚上“他”柔嫩的面颊,微微扯唇。“没什么,只是觉得任何事最好都别太早下定论。”
说完这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他转过身道:“一道去见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