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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点再来看你。”再看她一眼,路祈慢慢的走出房间。
他背靠着门板坐下,双手痛苦的掩住脸,无声的流着泪,为他那个还来不及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哀悼,也为自己犯下的错痛悔。
直到无法挽回的悲剧发生了,他才明白前阵子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沉溺在宁儿的歌声中,看不见妻子的不安和恐惧。
他不敢想像当他快乐的和宁儿唱着歌时,她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忍受这一切。
他欣赏宁儿的歌声,也同情她的处境,因此对她很有好感,结果令他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他自以为与宁儿清清白白,只是在一起唱歌而已,殊不知这一切看在外人眼里,浑然不是那回事。
回想起欧菲郡主责骂他的那些话,连府里的下人都认为他会娶宁儿,岚吟心里又会怎么想。
他比谁都清楚,她爹与她二娘的事,在她心里造成极大的阴影,结果自己却犯了一样的错。
虽然他对宁儿不是那种感情,可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却让所有的人都误解,包括宁儿自己。所以她在河边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明着是在劝她回来,实际上是想制造更多的误解,甚至最后还狠心的推岚吟落河。
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直到现在才明白宁儿的心机。
无尽的懊悔随着指缝间的泪不停的流下。
不久,宣勤与欧烈派出的人在渔村里追查到路祈与裴岚吟的下落,一行人赶了过来。
经过裴岚吟落水的变故,欧烈已与宣勤谈妥条件,将一起前往秘窟,至于最后谁能得到那件羽衣,则各凭本事。
这样的条件对欧烈自然是吃亏的,因为他知晓秘窟的下落,宣勤并不知,然而宣勤顶着楚澐国皇帝的身份,逼得欧烈不得不妥协。
来到渔村后,得知裴岚吟流产的消息,欧菲气呼呼道:“王兄,你当初不该阻止我,应该让我一刀杀了那个贱人才对。”她对岚吟姊很有好感,所以对她的遭遇感到很心疼。
欧烈瞟了眼一旁的宣勤,道:“如今她坐实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她的生死皇上自会定夺。”他们赶来这里之前,已派了人将宁儿送往最近的官府。
尽管路祈这个太子在名义上已经死了,但他的孩子怎么说都是皇家子孙,谋害皇家子孙,依楚澐国律例,是死罪。
“欧菲,四皇嫂肚里的皇嗣没了,那个宁儿死罪难逃,回去后,朕会命官府依法处决她,你就别再气了。”宣勤温声安抚。
“若不是皇上追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她不满的抱怨。
“菲儿,不得无礼!”欧烈斥道,接着说:“你不是要去看路夫人,还不快进去。”
瞪了眼守在门前的路祈,欧菲大步走进房里。
进去后看见裴岚吟睁着眼没在休息,她走到床边,轻声问:“岚吟姐,你身子可有好一点?”
“郡主怎么来了?”她缓缓坐超身。
瞧她脸色虚弱苍白,欧菲又心疼又生气,一开口就责骂属下“都怪那些侍卫太没用了,现在才打听到你被这个村里的渔夫救了,所以我们这么晚才赶来。”
“他们能找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你别怪他们。”她替侍卫们缓颊。
没错,该怪的是另一个人,欧菲忿忿道:“都怪路祈,要不是他把那个女人带来,你就不会被推进河里,更不会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见对方一阵沉默,察觉自己失言,她连忙又道:“好,我不说了,你别难过。”
沉静须臾,裴岚吟抬眸看向她“郡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
她从枕头下取出一枚金色指环与一封写好的书信一并递给她“我想请郡主帮我把这两件东西转交给路祈哥哥。”
“好,我这就拿去给他。”她接过手,转身走出房间。
来到门外,她将东西交给路祈。“喏,这是岚吟姊要我交给你的。”
接过那枚他亲自为两人打造的婚戒,路祈神色一震,接着拆开那封信,抽出一张纸笺,上面只短短的写着几行字——
戒指归还,夫妻情断,立离休书为据,今后天各一方,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看完,他整个人怔住了,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纸笺“这什么意思?!”
见他看了信之后,表情仿佛失了魂一般,欧菲探头看去,不由得大赞“原来岚吟姊写了离休书,做得好。”
由于楚澐国为女帝开国,是以女子的地位较前朝提升不少,朝中也有一些女子任官,在婚嫁上,女方这边不再仅凭父母之言,也需徵得女儿的同意。
而在休离方面,也不再仅由男方提出,亦可由女方提出,不过大多数的女子即使丈夫另结新欢,泰半仍是委曲求全,鲜少主动提出休离。
“岚吟,你真的再也不能原谅我吗?”路祈嗓音嘶哑得似要呕出血来。纸笺上那些决绝的字,仿佛化为一根根的锥子,狠狠刺进他的心。
欧菲冷道:“你有什么值得原谅的?当初在莱河畔,若非你为了那贱人与我僵持不下,岚吟姐就不会被那贱人给害了。”
想起那一幕,路祈脸色惨白。
狠狠瞪着他,欧菲再道:“陛下说要将那贱人处死,不过你既然这么中意她,何不去求皇上饶了她一命,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与那贱人双宿双飞,没人会再妨碍你们。”
听着她尖刻的话,路祈神情愤怒的驳斥“我对宁儿从未有任何想法,她狠心推岚吟落水,让岚吟失去孩子,我怎么可能原谅她,为她去向皇上求情!”
他错信宁儿,导致害了岚吟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此刻宁儿在他面前,说不定他会忍不住亲手杀了她,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你如今会这么说,当初又为何要那么做,伤透岚吟姊的心?”欧菲质问。
“我”他哑口无言,事到如今错已铸成,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路祈踩着虚浮的脚步像游魂一样转身离开。
心仿佛整个被掏空了,他茫然的往前走。
赵寅见状,不放心的跟上他,出声劝道:“殿下别太过自责了,这事也不能全怪殿下,若非白阳王先带走夫人,夫人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
他幽幽的摇头,细数着自己犯下的过错。
“是我的错,是我跟宁儿的事伤透了岚吟的心,她才会跟着白阳王离开,她早就告诉过我,她梦见自己跌进河里的事,我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那阵子她是用着怎样恐惧的心情来面对我和宁儿,我竟浑然不察,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迳自开心的教着宁儿唱歌弹琴,是我,是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恨他、她怨他,全是他罪有应得。
他无法原谅宁儿所做的事,但他更无法原谅自己,若不是他错信宁儿,宁儿也不会有机会伤害岚吟。
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路祈喃喃的又说:“若是可以用我的命换回那个孩子,我愿意”
见他如此消沉,赵寅开解他“殿下,孩子已经没了,你再自责也无济于事,何不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夫人的心。”
“她不会原谅我了!”连他都恨死了自己,更何况是她。
“夫人与殿下有三年多的夫妻之情,更何况夫人是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末将相信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要殿下诚心诚意,终能挽回夫人的心。”
“还有这个可能吗?”路祈死寂的眸里亮起一丝火光。
“当然可能,夫人与殿下当年历经宫里变故,同生死、共患难,几番周折才离开都城,来到星城重新生活,相信夫人不会忘怀这段时间与殿下之间的恩爱,只要殿下好好补偿她,她一定会再重新接纳殿下。”
他这番鼓励的话,令路祈生出一点信心“你真的认为,她还有可能再接纳我?”
“是的。”赵寅肯定的点头“以殿下的才智,末将相信殿下定能再度赢回夫人的心。”当年他在议事厅以一席话威镇那些大小辟员的丰采,他至今仍难以忘怀,他相信他不会消沉太久,此刻只是缺少一个人点醒他。
仿佛当头棒喝股,路祈晦涩的面容上重新绽起希望的光彩“没错,我要重新追回岚吟。”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他都要乞得她的原谅。
拿起手上的金色戒指,他发誓要让它再戴回她的指上。
“岚吟姊,你真的不再多休息几日吗?”见她脸色还是很苍白,欧菲不放心的问。
“不用了,我想尽快找到羽衣,了结这件事。”她轻摇螓首走出房门。
而门口,路祈挡着不让她出去。
“岚吟,在你身子康复前,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她才刚小产,身体仍很虚弱,怎么能拖着病体跟着白阳王他们去寻找羽衣。
她无视他,要从旁绕过,他索性张开双臂挡住整个门口,让她无法越过。
“岚吟,你这个时候不好好调养好身体,怕会留下后遗症。”他好声好气的劝道。
她终于开口,轻吐出两个字“让开。”
“不让,除非你身子痊愈,否则我哪里也不让你去。”他语气十分坚持。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令她很心疼。
她觑向他的眼里透着漠然“我跟你已没有任何关系,请你让开。”如今的她哀莫大于心死,对于身子是否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她丝毫不在意。
他温柔的眼神带着哀戚凝视她“你不认我没关系,我认你就好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指环已还你,你我如今是陌路人,请你别再阻拦我。”别再对她说那些骗人的情话,她永远也忘不了,他拥抱宁儿弹琵琶时的灿烂笑容,还有那日在河畔,他为了保护宁儿不惜与欧菲郡主动手的情景。
她冷漠的话令路祈心头一痛,见她不顾自己的身子执意要离开,他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递过去给她。“如果你真要过去,就杀了我,踩着我的屍体过去。”
垂眸看一眼那柄在晨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匕首,裴岚吟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但一想到夭折的孩子,再抬头时又是一片冷然“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请你让开。”
她不再叫他路祈哥哥,还用着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路祈咽下心头涌起的苦涩,坚持的道:“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不管你。如果你真要出去,就杀了我,我知道你恨我亲手害死我们的孩子,你可以杀了我替他报仇,我绝无怨言。”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看他那张布满懊恼痛楚的脸庞,转身走回屋里。
事到如今,已不是她恨不恨他、愿不愿意原谅他的问题,而是她无法再跟他生活下去。
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她无法再相信他了。
只要看见他,她就会想起当初在自己满心忧惧时,他是怎样快乐的拥抱着宁儿,亲密的教她弹琴唱歌,又是怎样为了宁儿而责骂她疑神疑鬼、无理取闹,心胸狭隘。
还有宁儿是怎样将她推落河里,害死了她无辜的孩子。
她无法遗忘这一切,也许有一天等她心里的伤结了痂,她可以告诉他她原谅他了,但不是现在,现在她还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