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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梦睁着水漾美目,无法置信的看着沈飞鹰,唇儿轻颤,渐渐没了血色。
她作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对待她。
“大小姐?”事到如今,他还改回称呼。“对我来说,您就是大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气若游丝的问。
沈飞鹰抬起了眼,一双黑瞳黑得吓人,跳燃着阎黑的火气,冷冷的反问道:“大小姐,你说呢?”
她说?她能说什么?
他不肯娶。
明明,沈飞鹰有一整日的时间,可以告诉她。
可是他没有,偏要拖到了这时候、故意要等到了这时辰,等到人来了、客满了,等到这良辰吉时、等到爹爹都坐上主位,等到她都穿着嫁衣,满心期待的出来了,才要说——
不!
他甚至不是用说的,而是直接做给她看、做给所有的人看。
他不娶她。
即使是与她共度春宵、即使是高朋满坐、即使是他总记挂着,当年一家被盗匪围剿,惨遭灭门后,爹爹领着他离开山野,还为他全家报仇的恩重如山。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要她、不娶她。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拒绝她,给她难看!
热泪,瞬间盈满眼眶。
“沈飞鹰,你为什么非要这样羞辱我?”她恼极、羞极,花冠轻颤,身子颤得更厉害,低声质问着。
“羞辱你的不是我,”他冷瞧着,娇靥泛白的她。“是你自己。”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场半数以上的宾客,皆是会家子,练过武的,听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听清楚的,立刻变了脸色,马上跟听不清楚的人说,转眼全场蚌个都脸色偢变。
全数的宾客,竖直了耳朵、瞪大了眼睛,不敢吭一声,就怕错听了、错看了任何的细节。
而那句话,就如一把钝刀,狠狠砍在她心上,再割着、锯着,比凌迟更苦。
罗梦的泪悬在眼上,手抖着、唇颤着。
“你就这么憎厌我?”
这一句话,教人听得心都拧了。
可是,沈飞鹰却依然郎心如铁,寒着脸回道:“大小姐明知属下不愿意,却还要挺而走险,这个结果您早该料到。”
“属下?”她含着泪水,讽刺的说着,恼怒不己。“你是属下吗?我爹爹从没当你是属下,我也从没当你是属下,就是你自己,非要将自己贬低”
“你既然如此逼我,还不当我是属下?!”
一声低咆,如炸药似的爆了出来,传遍全场每一只耳朵里,教所有人更加噤若寒蝉。
沈飞鹰低头,怒瞪着眼前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女人,额上青筋爆起,压了整天的火气,此时才冒出了口,怒声吼道——
“你这妻子,我能娶吗?我要是娶了,还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今天要是娶了你,这一生都只能是仆、就只会是属下!”
所以,他就是在意这个,依然在意这个。
“我不这么做,你会娶我吗?”罗梦恼羞成怒,早己气得忘了身在何处,含泪娇叱:“我今年都二十三了,你还要我等多久?你的自尊是自尊,我的自尊就不是吗?你有雄心要去闯天下,那我呢?我怎么办?十几年了,你连一句话都没有给我!”
“属下对大小姐,没有话要说!”
大、小、姐!
又是这三个字,听着她更恼恨。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十几年了,你就只会叫我大小姐!在我昨夜拐你上床之前,你唤过一次我的名字没有?”她咄咄逼人,全都豁出去了。老早之前,她为了他都能欺瞒世人,谎称清白己毁,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昨夜?!
她竟还敢提起昨夜!
沈飞鹰更怒,表面却更平静。
对,是她厉害,昨夜才让他主动,要了她的身子。
美人在怀,楚楚可怜。
红颜陷阱,天下第一!
就因为如此,他眯起双眸,回答得极快。
“回大小姐,是没有。”还是那个称呼。“够了!”她怒声喊着。“你想去闯天下,现在我是你的人了,罗家的天下,不也全都是你的?”
终于终于,沈飞鹰改口,不再以大小姐三字称呼,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最是伤人,更是伤心。
“那是你罗家的天下。”他冷看着她,清清楚楚的,吐出如寒冰一般的字句,慎重说道:“不、是、我、的。”
狠心绝情的话,有如一巴掌,狠狠甩到罗梦脸上。
那是你罗家的天下。
不、是、我、的。
他非要分得那么清楚不可。
所以,他就是不娶。
抵死不娶她!
罗梦看着,眼前这个深爱多年的男人,只觉得自己根本傻透了。
她这么爱他、这么喜欢他,费尽了一切心思,就只是想要能走入他怀中,想要光明正大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他的身前。
她是有错,是逼得太过头,可是要不是他这么计较,也不会逼得她出此计,非得一环扣着一环,让爹爹诈死,令他严谨的冷静,出现一点点的缝隙。变得较为脆弱、较为忙碌,趁此才能成功。
这么精密的筹谋、机关算尽,还不全都为了他。
可是,他却那么狠、这么狠好狠、狠呐
龙无双总说,她私下行事,无所不用其极,事实上苍天弄人,她爱上的这只鹰,原本就是猛禽,她再怎么行事决绝,哪里比得过他的狠?
再难忍耐那椎心刺骨的痛,罗梦的热泪夺眶而出,泪洒堂前,更气得摘下了头上的金银花冠,朝沈飞鹰的脸上扔过去。
“好!你不想娶就算了,我罗梦也不稀罕嫁!”
她气恼干瞪着,一直最最深爱,如今也最最恼恨的男人,满脸是泪的撂下这句话,说完就转过身,当众哭着一路飞奔回房。
沈飞鹰没有接挡,迎面而来的花冠,任凭精致的黄金凤鸟,刮伤严峻的冷脸,再落地后滚了几圈,然后才停下不动。
自从两人开始争吵,就静默无言的大厅,这会儿更是万般死寂,静得像连掉根针到地上都能听见。
听清楚内情的众人,全都睁着眼看着,孤身站在喜宴前的男人,没有人敢开口,更无人胆敢多说一句话,就连那向来疼宠女儿,以女儿奴自居的罗岳都自知理亏,一声也不敢吭。
然后,沈飞鹰抬起了头,原本暴怒的脸色,已经迅疾恢复以往的平静,面无表情的环顾一室众人,仿佛方才那场闹剧,从来没有发生过,还客客气气的说道——
“今日开春,谢谢诸位前来赏光,水酒不多,还请慢用。”
开春?
什么开春?
沈总管啊沈总管,您过的到底是哪国的日子啊?这会儿明明就快入夏了啊!
众人在心中呐喊,却没勇气点破,都乖乖的听着。
就看见沈飞鹰转身走向一旁,抬手示意,还无法回神的上官清云,徐声说道:“上宫,上菜。”
上官清云猛的回神,连忙匆匆回身,教那些全看傻的丫鬟仆人们,快快送上酒菜。满堂的宾客,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酒菜都上桌啦,大伙儿也就举筷就食了。
那一餐饭,己经不能称做喜宴,所有人吃得都是匆匆忙忙,吃进嘴里的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就是一直的吞吞吞、灌灌灌,连咀嚼都来不及,白白浪费佳肴美酒。
因为,沈飞鹰就在一旁,垂手静静站着,满脸冷峻,比腊月寒风更冻人。
没过多久,除了几个贪吃的、胆子大的,其他人全都各自找借口;走的走、溜的溜,不一会儿就作鸟兽散了。
大风堂前头,人潮己经散尽。
月儿,缓缓爬上了枝头,一只喜鹊叫也不叫,孤独站在枝头上。
总管的书房内,当朝宰相倒是还没有离开。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姑娘家,你何苦那样待她?”公孙明德问道。
沈飞鹰闻言,气得一拍桌案,手劲之重,差点没将那桌给拍成了两半,脸色无比铁青。
“你明明知道,是她在搞鬼,却还帮着她逼我,到底是何居心?”
鲍孙明德神色不变,眉头皱也没皱,更是半点都不恼,说得是面不改色,推得是一乾二净。
“那火药的确跟无忧王所用的同样材料,尸骨也是你跟她一起认的。你这么熟悉罗姑娘跟罗爷,都没想到她能玩这一手,我又如何能猜得到?”
这些话都是事实,让沈飞鹰噤了声,脸色却还是难看到极点。
他是栽了。
栽在她手上。
可是,这事只让他更火大。
鲍孙明德看着好友,不禁再劝道:“飞鹰,罗姑娘的芳心早属意于你,她貌美如花,又如此聪慧,总在人前在给你做足面子,她既然都将身段放得如此低了,你又何必拒她于干里之外?”
“你有你的布局、我有我的打算!”他火冒三丈的说。
“她也说了,从不当你是仆,不是吗?”公孙明德看着那多年挚友,再度又说。“罗姑娘心思聪慧,一定会是你的贤内助”
此话一出,沈飞鹰瞬间醒觉过来,知道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
他脸色一沈,瞪着那狼心狗肺、为国为民,虽是挚友,却也是个不能轻忽的官!
“不行!鲍孙明德,你想都别想。就算你去要皇上下旨也一样,我不会娶她的!你给我打消那个主意,你敢这么做,就休怪我无情!”“可是,罗姑娘”
“我就是不要她!”他双目一瞪,暴出一声大喝。
窗门之外,藏在墙角的身影听闻这句话,浑身又是一颤。
饼去两个时辰,罗梦哭过、恨过、骂过,可是也反省过了,她知道自己有错,原以为过来求他原谅,事情或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说到底,她是爱他的。
所以,她拉下脸,压下自尊,逼着自己来找沈飞鹰。
谁知道,公孙明德迟迟没走,让她在外头苦等,却等到了这段话,听到他的真心话。
我就是不要她!
她心头一寒。
原来,他是真的不要她。
沈飞鹰是宁愿抗旨,被当众砍头,也不愿意娶她,对她的呵护、昨夜的缠绵,都是为了恩情,不是为了爱情。
泪水,潸然而下。
她心极冷,好寒。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是她自作多情。
心,如死灰一般。
是她用错了情,爱错了人。
罗梦在月下,茫茫然掉转过身去,终于死了心,一步步远离那狠心绝情的男人,再也不曾回首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