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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们国小一年级新生入学的那天──
爸妈在教室门口对他挥了挥手,然后就上了轿车离去,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和一堆陌生吵闹、还没开始上课就搞得全身脏兮兮的臭小表在一起。
七岁的小项康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他好想哭,可是爸爸说男人要勇敢,不能哭
“喂,你喜欢彼得潘吗?”坐在前面那个绑着长辫子,脸圆圆,眼睛亮亮的小女生转过身来,突然热切地问。
他防备地瞪着她。
“我觉得你长得好像彼得潘哦!”她笑咪咪地指指手上绘本故事书里的人物给他看。
“才不像。”他撑了好久,终于涨红脸挤出三个字。
“我要当里面的小仙子。”小女生根本没有在听,继续快乐地吱吱喳喳分享起来。
她真的好吵而且有够幼稚她幼儿园到底有没有毕业啊才七岁却自认像个小大人的项康,就这样鄙夷地盯着面前作梦作得不亦乐乎的小女生,一时间忘了害怕也忘了哭,并且开始忍不住苞她争论起来──
“她不是小仙女,她叫小铃铛。她只是一个一直厚脸皮跟着彼得潘、赶也赶不走的小精灵而已,根本不是仙女!”
“她明明就是仙女,你看她会发光!”
“萤火虫**也会发光,那萤火虫也是仙女吗?”他嗤之以鼻。
“反正她是仙女就对了”她嘟囔。
“你很幼稚耶!”他白了她一眼。
但是从那一天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习惯地让那个聒噪幼稚长不大的小女生天天跟在自己**后面打转。
就像彼得潘跟他的小铃铛一样
小铃铛喜欢彼得潘,但彼得潘念念不忘的始终是他心目中最美好的温迪
陈兰齐坐在书店角落里,手上捧着精装版童话故事书“彼得潘”指尖轻轻地抚摸着这一页,小铃铛为了救彼得潘,抢着吃掉被虎克船长下了毒的蛋糕。
她脸上神情怜惜而黯然。
放在钮扣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霎时被惊醒回现实。
“喂?”生怕吵到旁人,她将手机贴近耳朵,小小声问。
“陈兰齐。”在这世上唯一会连名带姓喊她的,就只有一个人。
“怎样?”她心一跳,差点忘了控制音量。
“你在干嘛?”
“在书店找资料。”她有些心虚,如果坦白说是来看童话故事书的,肯定又要被他嘲笑幼稚、长不大。
“又去看故事书?”项康沙哑嗓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陈兰齐,你今年都几岁了?”
“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打给我?”她勉强吞下抗议,因为不想在安静的书店里,对着手机发飙鬼吼。“我感冒了,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他叹了口气,她这才注意到他鼻音浓重。“而且严重地饿扁了。”
“感冒?”她一惊,急切地问:“你去看医生了吗?”
邻近两名年轻妈妈略带怒意地抬头瞪了她一眼,陈兰齐只得匆匆将童话书塞回书柜,拎起包包火速离开书店。
一出外头阶梯,她再也忍不住大声问:“你看过医生了吗?吃药了没?需不需要打针?”
“我就是医生。”项康疲惫地笑了起来,还有心情打趣“你忘了?”
她顿了下,没好气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是心脏外科医生,不是耳鼻喉科医生吧?”
“嗯,脑筋清楚,幸好没有被那些脱离现实的童话故事毒坏了。”
他到底是打来求救还是抬杠的?
“话说回来,”陈兰齐眉头皱了起来,既担心又火大。“你按错电话了,你原本想打给香华吧?假如你病得昏昏沉沉,忘记自己女友的手机号码,我这个老同学是可以好心点帮你代拨”
“香华出差了。”他懒懒地道。
所以才打给她这个后备的冷板凳球员?
一口气呛在胸口,她花了好几个心跳的时间,才得以把突然涌上的自怜自艾推开。
不对,她是他的好朋友,像这种紧急状况,当然是她这个好朋友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现在在哪里?”她自暴自弃地问“我这就赶过去。”
“家里。”电话那端,明显感觉得出项康笑得好灿烂、好得意。
陈兰齐从超市买来一大袋生鲜食材,站在项康居住的那栋建筑典雅的大厦前,仰望上方八楼的阳台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通过门禁森严的警卫柜台,她揿下“八”的按钮,在静待电梯上升的当儿,四周一片岑然寂静里,让她有时间痛骂起自己的没骨气。
但是等到出了电梯,踩过高级雪白石英砖地板,来到那扇熟悉的铜色大门前,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按下电铃。
“咳咳咳。”戴着活性碳口罩的项康打开门。
就算戴着口罩,浓密黑发乱糟糟,一身轻便t恤牛仔裤,他还是帅气得令人心折。
唉,陈兰齐,你对这家伙的迷恋程度也算病入膏肓了。
“我来喂食动物。”她举高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眼前的老同学一头长发绑成了辫子,绕在脑后盘成髻,露出了白净清秀的心型脸蛋,穿着白色贴身棉t和灰色长裤、白球鞋的她,看起来似个一身书卷味的大学生,完全不像是已经快二十八岁的轻熟女了。
项康笑了起来,再自然不过地伸出手接过袋子“进来吧。”
陈兰齐走进这间大坪数、明显是专为单身贵族打造的北欧式简约空间。
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一套干湿分离浴室,其它都打通了变成宽敞的客厅和简单厨房吧台。
她最羡慕他家的地方就是,客厅大到足以在里头骑脚踏车都不会撞到东西。
“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他把食材放在洁净光滑的吧台上,拖着脚步瘫回米色长沙发上。
她也只敢在嘴里嘟囔,然后认命的在厨房里洗洗切切起来。
“不要对我的厨艺太有信心。”她把米淘洗净了,加了水放进白色康宁锅里,开始熬稀饭,不忘事先警告。“只有简单的稀饭、炒青菜和荷包蛋,你就勉为其难吃一点吧。”
“你还是不考虑去上烹饪班?”项康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毯子,闭上眼睛享受着自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是一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的温馨感。“香华做得一手法国蓝带级的好菜,我可以请她帮你介绍名师。”
陈兰齐拿着汤勺搅拌稀饭的动作一顿,语气再难掩饰一丝脆弱的愤慨嘲弄“对于一个才交往了五个月的女友,你对她的了解还真透彻深刻啊。”
“因为我俩一见钟情。”他抽了两张面纸擤擤塞得严重的鼻子。“喂,陈兰齐,我有预感就是‘她’了。她就是我的‘温迪’。”
陈兰齐脑际轰地一声,心剎那间直直向下失速坠跌,手指一松,汤勺掉进正沸腾冒泡的稀饭里。
她惊醒过来,慌忙伸手就去捞,指尖不小心被热粥烫得刺痛。
“噢!”
“小心点!”项康迅速赶到她身侧,一把抓住她的手,匆匆拉到水龙头下冲了起来,气急败坏的低吼:“我是想吃你煮的清粥小菜,不是要吃拿你去煮的‘瘦肉粥’很痛吗?可恶,都红了你忘记自己是靠手吃饭,手对一个画家来说有多重要吗?”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颈畔热热的,他强壮的体魄紧挨着她背后,大手急切却又温柔地抓着她的手指冲水,大吼大叫里满满是怜惜不舍,彷佛魔法的亮片撒落在她全身上下,一时间,她只觉得无法呼吸、晕头转向,世界好像变成了一个雪花球,里头只有她和他,以及漫天飞舞的闪亮雪花
“喂,陈兰齐?”他看着怀里一脸梦幻、傻乎乎地望着自己的她,难掩急迫的担心“你怎么了?还是很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医院”两字霎时惊醒了陈兰齐满脑子粉红色泡泡的失魂恍惚状态。
“别搞笑了,烫到两根手指头就要送医院,难怪健保亏损严重。”她久违的理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逃开他阳刚迷人的男性体魄。
人类的本质是动物,果然不可小觑肉体的吸引力啊!
“可是你的手──”他皱眉。
“还好啦!”她扯了一张餐巾纸擦干手指,继续去对付那锅粥。“我的手指头没那么脆弱的。”
“你知道烫伤处理不当的话,引起皮肤感染的机率是──”
“你怎么确定这次就是她了?”在陈兰齐来得及意识到之前,话已经冲口问出了。
项康一怔。
她立刻后悔了。“不用认真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怕我对香华不是真心的?”
她专心地搅动着锅里的热粥,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没什么怕不怕的,只是纯粹想知道,你交往过的对象都是不到五个月就分手了,简直像个魔咒,怎么这次能确定香华就是那个‘ms。right’?”
“感觉。”他想了想,给了她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她哑口无言。
“怎么了?”他终于察觉到她脸色有些苍白。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我买了一瓶新鲜的柠檬汁,等一下加姜汁煮给你喝。”
“听起来好怪,”他扮了个鬼脸。“我可以拒绝吗?”
“这是我们家的家传秘方,很有效的。”她努力挤出微笑。
他考虑了一下。“好吧。”
“谢谢你的勉为其难。”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还有,你可以回去继续躺了。”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她不需要他再替她岌岌可危的安全网百上加斤。
何况他已经找到他的温迪了。
陈兰齐心一抽疼,指节紧紧握着汤勺,死命压抑下胸口那股威胁着要崩裂蔓延开来的痛楚。
“项康是你的老同学、好朋友,你本来就应该为他的幸福高兴啊!”她轻声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她一惊,立时抬头对他刻意笑得灿烂。“我在腹诽你──啊,被发现了吗?”
“对我好一点,我可是病人。”他一脸哀怨。
“这位病人,你还没打算回去躺好吗?”她有些没好气的问。
“知道了。”
项大少爷总算乖乖躺回沙发扮病人,让她得以顺利煮好稀饭、煎颗荷包蛋、开酱瓜,再把这一切用托盘捧到他面前。
“大少爷,请用餐。”
“喂我。”项康一脸恶作剧地瞅着她。
她挑高一道秀眉,威胁道:“想死吗?”
他忍不住大笑。
陈兰齐没好气地瞪着他,可是心再度不争气地融化成一摊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