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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壁前立着一排铜制的人偶烛台,以跪姿擎着烛火,倘若危急之时,倒是可以拿来当成武器用。
默默一数,九座独台。墨骁微微一愕,九这个数字已经出现了好几回。
九大卫士。九级玉阶。九座烛台。
莫非骆雪特别偏爱九这个数字?
“墨公子在东楚国是一介平民,在我南周国可不一定是。”骆雪轻笑道。
墨骁怔了怔,不解何意。
“墨公子是个将材,可惜东楚国君并不爱惜,埋没了你,到最后连你的心都留不住,还逼得你叛逃,真是一个愚蠢的国君。真正的夜明珠不懂得欣赏,却抱着破铜烂铁当成宝贝。”
骆雪勾着唇角,意味深长地觑着墨骁。
墨骁从骆雪带着鉴赏的目光中隐约猜出了他的心意,能被器重对他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但是传闻中的骆雪是个性情暴烈无情,也最霸道独断的男人,他唯我独尊,处事手法极端,踩着别人鲜血往上爬,若想要谁死,谁的脑袋就保不住,被这样的男人器重会是好事吗?
“墨公子怕我?”骆雪促狭地一笑。
“并非怕君侯,而是以在下浅薄的才能恐怕无法为君侯效什么力。”
他不是刻意要谦虚,而是不想跟随一个残暴的主上。
“浅薄的才能?怎么和我听来的不一样?”骆雪嘲讽地挑了挑眉。“听说墨公子是东楚国安东节度使墨华年之子,自小就在父亲的用心栽培下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兵将材,不但精通跑马御车射箭之术,还熟读兵法和天文地理等为将之学,剑术也相当精湛,在战场上鲜少遇到敌手,这样的才能还叫浅薄?”
墨骁暗暗叹口气,他早该料到骆雪必定深入调查过他才会如此大阵仗把他请到府里来,如今不只是他自己,连同亲人和旧部属全都在骆雪的掌心里,恐怕也由不得他不为他效命了。
“君侯既知在下是东楚国安东节度使墨华年之子,应该也知道东楚国君因何诛杀我父亲,知道在下因何故自东楚叛逃。在下如今是东楚的罪人,而东楚与南周一向交好,还是请君侯三思而行。”墨骁淡然地说。
“两国交好又如何?”骆雪低低轻笑了几声,托着右腮,懒洋洋地看着他说道:“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今日歃血为盟,说不定明天就兵临城下了,何况东楚国再这样堕落下去,难保不会被他国吞灭,与其被西越国抢先一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墨骁心头一震。
自从东楚国朝中为人较为正直的六大臣被年迈昏庸的国君诛杀之后,朝廷里从此乾坤倒转,物是人非,朝政大权全被金国舅的金氏王朝把持住,生活既腐败又奢侈糜烂的金氏王朝渐渐惹得民怨沸腾。
骆雪说的没错,东楚国再这样堕落下去,被强国吞并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只不过,骆雪想要利用他,把他当成砍回东楚国的那只手,他并不想当这颗棋子。
“君侯,我是东楚国人,我不能背叛东楚。”
他看着骆雪,坦白说道。
骆雪似乎不意外他的反应,只是嘲讽地冷笑。
“即使东楚那个老不死的国君杀了你父亲,你也忍得下这个仇恨?”
墨骁默然半晌,缓缓说道:“我父亲被诛杀是东楚国君下达的君令,与东楚国的人民无关,战争牵连的不只是国君和朝廷,最痛苦最悲惨的莫过于百姓,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成为加害他们的人。”
“如果我非要重用你,非要用财富利诱你,非要用你家人的生命威逼你呢?”骆雪露出成竹在胸的浅笑。
墨骁凝住不动,眸中射出寒光。
骆雪最后一句话出口,浓浓的敌意便笼罩在两人之间。
“墨公子,每一个人都有弱点,而你的弱点又比一般人更为明显。”
骆雪牢牢盯住他,笑得更加讽刺。
墨骁苦涩地笑了笑。
“君侯用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承认我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亲人是每一个人的弱点,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
骆雪闻言嗤笑,微扬起下颚冷傲说道:“显然本君侯与众不同,我不会有弱点,而亲人也永远不会是我的弱点。”
墨骁愕然看着他,要多么冷血无情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才能不把亲人的生命当成一回事?
骆雪抬手轻轻一扬,立即有婢女捧着一箱银锭送到墨骁面前。
“这箱银锭是本君侯的见面礼,墨公子与家人以及部属等都将暂时安顿在府后一处独立宅院里,至于你究竟是真心叛逃?又或者是东楚派来渗透的奸细?等我观察过后,才会对你和你的部属进行整顿收编。”
墨骁苦笑了笑,眼中浮出朦胧的痛苦之色。这种被钳制的感觉很难受,但眼前又别无选择。
“墨公子,为我所用,你只有数不尽的好处,若是抗拒,你家人的命一条条都会保不住。”
骆雪端起酒杯啜饮,笑得那么漫不经心,温柔的嗓音里传达的是致命的威胁。
外传五凤君骆雪的性情如虎狼般骄横无情,任何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墨骁很清楚自己处于劣势,当初是为了家人的安全才选择举家叛逃避祸,如今来到南周国,他希望能给家人的生活是安稳而没有忧惧的,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傲骨又把最深爱的亲人推进危险的境地里。
“在下愿为君侯效力,唯有一个条件——日后南周若与东楚发生战事,在下绝不率兵攻伐东楚。”他能守住的只有最后的一点良心。
“这个条件可以接受。”骆雪低低一笑,扬了扬手指,婢女立即捧着酒觥送到墨骁面前。“与本君侯对饮一杯,请。”
墨骁举觥,一饮而尽。
帷幕外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奏道:“主上,赵晚余又晕倒了。”
“不用理她。”骆雪冷漠地下令。
“倘若不理她,一直让她躺在大门口也不好,而且天就要黑了”
“那就把她拖回去。”骆雪淡然接口。
“把她拖回去,等她醒了以后还是又会回到大门前跪着”
“德泰,我太纵容你了吗?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敢替她说话?”骆雪的面容微露不悦。
“主上,赵晚余在府门前整整跪了三天,昏倒了两回,老奴的意思是,主上何不就见她一见,绝了她的念头?否则她会一直抱着希望跪下去,不肯放弃。”
墨骁从这几句对话里猜到了仆从口中所说的赵晚余,应该就是方才跪在大门旁的那个女子。不知道她所求何事?但听到她竟然跪了三天还昏倒了两回,想起那女子瘦弱哀伤的身影,不禁动了怜悯之心。
“君侯因何故不肯见那女子?”他忍不住问道。
骆雪用手抚着高挺的鼻梁,淡淡笑问:“她与你何干?”
“在下只是好奇。”
不知道那女子的身分背景,他也不敢太大意。
“只是好奇?不是因为被她倾国倾城的容貌迷惑?”
骆雪的浓眉高挑而起,语气充满了戏谑。
“在下并没有看见她的容貌。”墨骁有些恼怒。“不管那女子是不是倾国之姿,她为见君侯所付出的代价应该也足够了。”
骆雪似乎听见了一个极有趣的笑话,放纵地笑出声来。
“想不到墨公子是这样一个心软的男人,我若是你,赵晚余大概一点苦头都不必吃到了。”
墨骁无法从骆雪的笑容中作出判断,他的笑太深沉,也嗅不到一丝善意。
骆雪耸了耸肩,笑道:“赵晚余今天算是遇到了她的贵人了,既然这是墨公子来到本国之后的头一个请求,本君侯不给墨公子一个面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德泰,把赵晚余带进来吧。”
“是,主上。”帷幕外的老奴衔命而去。
墨骁没料到自己无意间欠下了骆雪一个人情,而害他欠下人情的赵晚余只是一个陌生女子,连她长什么模样他都不知道。
“在下能否知道君侯不肯见那女子的理由?”
既然人情都莫名其妙欠下了,问一问原因应该也不为过。
“如果我说是因为传闻赵晚余天姿国色,倾国倾城,所以我才不肯见,墨公子相信这个理由吗?”骆雪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墨骁眯眸,明显不信。
骆雪若有所思地摇晃着觥中的酒,笑意泛冷,眼光更深沉了几分。
“她的父亲赵继指控我毒死先帝,她来求我宽恕她的父亲。”他阴寒地一笑。“宽恕?本君侯从小到大就没学会过这两个字。”
墨骁一时愕然。
“主上,赵晚余带到。”帷幕后传来老奴的禀报声。
“带进来。”
骆雪的眼神暗凝,透出寒意。
两名婢女分别拉开厚重的锦绣帷幕,一个白须苍苍的老仆弯腰走进来,身后两名托抱着赵晚余的侍从小心地将昏晕的赵晚余放下地。
墨骁一眼先看见披泻在白玉地面上的浓密长发,在白玉的对衬下更显得乌黑柔亮;第二眼便看向那张与白玉地面几乎一样雪白的脸蛋,眉目细致如画,肌肤莹白透明。
见到了赵晚余的容貌,他心中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传闻果然不虚。
赵晚余的确不愧“天姿国色”四个字,然而这样绝色的女子将要面临怎样的命运?
他悄然转过头望向骆雪,只见骆雪俊美的面容彷佛结了冰,盯着赵晚余的双眸沉郁幽暗,有一种隐隐的嗜血之怒。
他不知道骆雪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深深地为赵晚余的命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