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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空荡荡的大堂里,店小二正在和刚进来的几个人讲解价钱。“客官如果想包一间上好雅间呢,价钱自然是高一点,每天五钱银;若是要包一个小院呢,每天三两银,客官若是长住,价钱还有得商量。”
陈燕冰冲进来时,他们几人听到动静同时回头,守在那素衫男子身边的两名保镖警觉地立刻抽刀出鞘。
看清来人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妇人,男子长出一口气,低声说:“别太紧张,将刀剑收起来,不要太露锋芒。”
陈燕冰怔怔地看着他——没错,是她皇兄陈燕青。这眉眼、这说话的语气,都与皇兄一模一样!她不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就如同她不敢相信皇兄还活在世上一样。
为什么?质问的话卡在喉间,出不了口。眼见皇兄在低声和店小二谈价钱,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多么可悲,堂堂北燕国皇帝,七国中最富庶国家的皇帝,不仅弃国逃亡,竟还要为了这点小钱和店小二讨价还价。
北燕人素来清高自傲,这一次与天府之战将他们所有的自尊都打得灰飞烟灭。
她委屈了这么久、伤心了这么久,但在天府人面前,始终保持着她那颗骄傲的心。如今看到皇兄这副凄惨模样,简直像万箭穿心一般。
但她旋即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件事难道不可笑吗?她以为皇兄战死沙场,以一介女流到天府谈判,抱着赴死的决心为自己挣得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之位。
她永远记得两人分别前皇兄说,要她好好活着。她把这句话当作皇兄的遗诏般遵从,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嘱咐她要好好活着的人吗?
是他骗了她,还是天欺了她?
她忽哭忽笑,令大堂内的几人一阵错愕,以为她是个疯子。保镖走过来喝道:“疯婆子,别又哭又笑的,惊扰到我们爷儿”说着已将刀柄捅了过来。
倏然间,一道高挑身影闪现在众人面前,沈慕凌伸臂将陈燕冰揽入怀中,同时以剑鞘挡开对方的刀鞘,冷冰冰道:“我嫂子是有些疯癫,但阁下也不该对一名弱质女流动粗吧?”
虎口震得发麻,那保镖立刻知道面前这名虬髯大漠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便哼了一声“好好看住你嫂子吧!疯子就不该出门!”转身时又嘟嚷了一句“叫嫂子还搂搂抱抱的,呸!”
沈慕凌不理睬这几人,将神情有些癫狂的陈燕冰横抱起来,走进后院的厢房。
历经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她浑身抖得厉害,被他放在床上后迅速地拽过薄被,将自己裹成蚕茧一样,人在被里仍不住地抽搐。
看着她这副样子,沈慕凌伸手去拉她的手,但她将被子拽得死紧,他竟一时间拉不开。
看她被打击得不轻,他坐在床边低声说:“你若是真的气不过,就出去打他一耳光,有我在你背后撑腰,那两名保镖伤不到你,如何?”
她拒不回应,只是蜷缩着身体,紧靠着墙壁,簌簌发抖。
沈慕凌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还有些微湿。在这种天气里,若非急怒攻心,身体不会有这样的现象。
他皱起眉将她的手强行从被中拉了出来,把了把脉,知道她并无大碍,便又笑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刺激不小,不过你这反应也着实吓人。千军万马之前,你都不害怕的,怎么见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竟是不敢面对?陈燕冰,拿出点胆子来,你那个贪生怕死的皇兄就在外面,他弃国逃亡这件事,你是不是要替北燕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但她只是沉默,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墙壁,似是泥塑木雕一般。
一夜未眠。
脑海中一幕幕都是不想回顾的往事——和皇兄儿时的嬉戏、父皇母后去世前谆谆教诲她要和皇兄合力守护好北燕、大兵压境时皇兄的义愤填膺、她在黑山下的意气风发,以及亡国前夕满城百姓的凄惶
为何,为何要生在帝王家?
半夜月光照在树枝上,树影透窗投洒进来,雪白的墙壁上也因此有了歪歪斜斜的枝桠暗影。
深夜起风时,那暗影会摇动几下,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鬼魅。
也不知道外面的榔鼓敲了几下,她陡然翻身坐起,但是双腿却没能落在地上,而是踹到一个人
这才发现身边坐了一个男人。他已经卸了妆,就靠着床架,长剑抱在怀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直到他开口“渴了?还是饿了?”口气就像是老朋友似的。
她猛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一口狠狠地咬下去,他也没躲,就任她咬。
她咬得痛快凶狠,因为心中恨他至极。多少怨恨无处发泄,归根究底,是这个男人带兵掀起的滔天巨澜,惹出这么多是是非非。现在他又在这里装什么关心。
一口咬下去,齿间血腥味道四溢。她咬完还不解气,用手抹了一下嘴角血渍,骂道:“滚出去,别在我房内待着!”
他的大掌一翻,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怎么?你自己痛快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睚眦必报的人吗?”骤然将她推倒在床上,一手撕去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他的脸如夜幕一样压至她的眼前,在她惊骇时唇瓣已被掠夺占领。
被人箝制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被他强吻更令她怒火满胸。他凭什么对她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好,姑且先不论她是他的皇嫂,单就他们曾经是死敌,她也不该让他得手!
陈燕冰死命地挣扎,手指往他颈部狠狠一抓,霎时抓出几条血痕来,可他竟不松手,肆意在她唇齿间肆虐,他的男性气息在她的口中鼻腔流窜,将她的呼吸都染上他的味道。
她越恨,他就吻得越深,直到他将她的双手按压在她的头顶,凉凉地说:“你要是识时务,顺着我一点,就会比现在过得舒服得多。”
她死盯着他的眼,气得几乎咬碎银牙“我死也不会做你的奴隶!”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想成是我的奴隶?”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吹着热气“做我的女人不是更好?”
“我是你嫂子!”她斥责道:“你们天府人还有没有三纲五常、人伦道德?”
沈慕凌呵呵笑着“有名无实的嫂子而己,皇兄若是不在了,你就是寡妇。中原的皇族可以父娶子媳、子娶父妾,我纳你做我的女人有何不可?”
“这里又不是中原!”简直荒唐透顶。
一发觉他手劲松了些,她马上使劲推开他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用力擦拭嘴唇上他留下的气息。
“你带我来这里,想让我看的我已经看到了,你还想做什么?”她对着镜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说话。以前听过一种巫术,可以把一个人的魂魄锁在镜中,如果镜子碎了,那个人也从此自世上消失。她现在真的想去学这种巫术。
“要你对北燕死心,要你对天府心甘情愿。”
这样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他说。第一次听他说时,心中骂他异想天开。这世上有谁会背叛祖国、投身敌营,还能做到心甘情愿的。
但是自从见到死而复活的皇兄,人生的信念全部崩塌,过往的认知全被推翻。
忽然之间她变得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为什么而坚持?因为如今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你让我想想。”她翻身倒下,一夜未眠的她筋疲力尽。太多的事情要理清楚。皇兄为什么要临阵脱逃?风自海为什么会派人杀她?还有这个沈慕凌为什么要强吻她?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要用上很长的日子才能够想清楚,但他现在就要答案谈何容易?
清晨走出小院前,沈慕凌对她说:“一会儿再带你看一场好戏。”
他嘴角时常挂着的那抹笑陈燕冰已经渐渐熟悉,知道又有人被他算计了。
皇兄诈死逃亡这件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立刻下令捉捕?
风自海和她有所密谋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在带她离开天府皇宫之前就知道了吧?那么带她出来的目标,其实就是要让她看清事情的真相?
吃早膳,本来可以在房里吃,但是他拉着她来到大堂。
只见陈燕青和两名保镖也在,他正在吃一碗稀饭,吃得很慢。
陈燕冰从他身边走过,看着那碗稀饭的样子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好。皇兄娇惯多年,每日用个膳都要一大堆人伺候,饭的口味、火候,都极为讲究。有一次因为御厨做的一道菜里多放了几根辣椒,害皇兄闹肚子,结果那御厨就被革职查办。
而今,他却坐在这破旧客栈里,喝着这么一碗白粥,他怎么咽得下去?
一瞬间,眼眶又热了。
她的出现让堂内的几人顿时紧张起来。昨夜她又哭又笑的模样着实吓人,此刻却又安静得没有声音。
保镖警戒地盯着她,小声对主子说:“爷儿,咱们还是回房吃饭吧。”
“不用,在这里看得清街道上的动静。”陈燕青倒没有太留意她,还是慢条斯理地喝着那碗粥,然后问店小二“有没有咸菜?”
一碟咸菜很快放到他面前,他夹了筷咸菜放进粥里,又吃了口,才展颜笑了。
“还是配咸菜好吃点。”
配咸菜喝粥,这其实也是他的习惯,但那时的粥是御厨精心熬煮一夜的金玉吉祥八宝粥,咸菜则是要用各种酱菜搭配白芝麻做成的调味小菜,一溜摆开,至少有六种。
连那盛咸菜的坛子都讲究到只用上好的青瓷
陈燕冰必须拚命在心中喝止自己继续回忆,才能冷静理智地暗暗观察皇兄的动静。
他为什么会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这里可是天府的地盘啊,他若要逃,也该逃到北燕境内某一处偏僻地方才是。他就不怕身分暴露被追缉吗?
隐约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停在这家客栈门口。有几人迅速走入店内,领头之人,神情肃穆中又难掩几分激动,当陈燕冰看到那人时心里也是一紧。竟是风自海!
风自海果然知道皇兄诈死逃亡之事!他果然和皇兄暗中有所勾结。
那刺客要杀自己的事难道会是皇兄安排?
想到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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