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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跟母亲提起,妈,我想穿您纳的千层底了。母亲有点意外,继而一脸歉意地说,儿子,妈纳不动了。你看我的这双手母亲的手像院子里黝黑的老槐树,粗糙的脉络密密麻麻地交错着,它失去了应有的柔滑和细腻,它山峦起伏、它沟壑横行。母亲的手是对蒙娜丽莎那双手的反诘,是对拾穗者那双手的呼应
我不该跟母亲提起千层底。母亲老了,身体弱了,病也渐渐多起来,特别是严重的类风湿让她的十根手指开始弯曲,慢慢变形,犹如考证岁月的活化石。我知道,儿子一次不经意的提及,对于小学毕业的母亲却如同出了一道微积分的难题:不做吧,儿子提出来了;做吧,自己又实在做不动了。
小时候的我那么不爱惜母亲纳的千层底,那么奢侈地挥霍着不知母亲熬了多少个夜晚“临行密密缝”的“母爱”逞能地和儿时的伙伴比谁在麦茬地上跑得快、比谁在河面的冰层上滑得远,一双千层底有时候穿不了一个星期就烂了帮、破了底。母亲除了心疼地说一句“以后穿爱惜点”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就会在夜晚的灯下,一针一线细腻地纳出千层底暖暖的亲情。后来去镇上读初中,看着别人穿的崭新的旅游鞋,就觉得自己脚上千层底土气,做什么事儿都显得底气不足。回家跟母亲说,我不想穿千层底了。母亲说,那你想穿什么?我说,想穿旅游鞋。母亲说,旅游鞋有什么好,不透气,好好的脚都捂坏了。刚给你做了一双千层底,穿坏了再说。我好像受了多大委屈,赌气地穿着母亲纳的千层底上学去了。为了早日穿上旅游鞋,我就用小刀再千层底的鞋底上挖出两个洞来。回家对母亲说,给我买双旅游鞋吧,这双千层底已经不能穿了。母亲看了看,她看到了我刻意挖出的洞。生气地骂我,败家子!简直是个败家子!我不服气地说,怎么败家子了?不就是几块破布缝到一起的,能值几个钱!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太不懂事了,太不懂母亲的心了。一双千层底岂能用钱来衡量?那需要母亲抚摸不知多少遍、熬去不知多少个夜晚、经过不知多少道繁杂的工序、手指上不知挨了多少针才凝成的得意之作竟然被儿子用小刀毁于一旦,她该有多伤心!母亲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你为什么要挖出一个洞?我惴惴不安地站在母亲身边低着头,声音很小地说,我不想穿了,土得掉渣。我要旅游鞋!母亲打了我,我竟然没有动,任凭母亲出气!母亲的泪水触动了我幼小的心灵,奢侈挥霍母爱和犯了天大的错有什么区别,我只能选择甘心受罚。第二天,母亲还是用一竹篮鸡蛋给我换回了一双崭新的旅游鞋。
从此,母亲悲哀地发现,儿子长大了,觉得千层底土得掉渣了,觉得丢人了,再也不愿意穿她纳的千层底了。也就再也没有提给我纳千层底的事儿。
若干年过去了,做了城里人、洋气起来的儿子怎么就突然想起穿曾经让他觉得土得掉渣、丢人的千层底了?母亲也许想不明白。其实,我只是想赎回当年的过错,弥补对母亲的慰藉,回报对母亲的挚爱。多年来,每年都会买皮鞋送给母亲,可她总是不愿意穿。于是我就想,没有比让母亲再纳一双千层底更好的礼物了。再纳一双千层底,可以让母亲想起快乐的往事、儿子的少不更事,这对于母亲该是多大的快慰啊!可惜母亲纳不动了!
母亲还是给我纳了一双千层底,我不知道母亲花了多少天功夫、熬了多少个夜晚才做成的。我一直不舍得穿,我像对待珍宝一样把它放在家里的博古架上,小心翼翼地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