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的末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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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就会想起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

    当年与你相处的那些日子平平淡淡。只记得每一次分手你都是默默地送我上路。那天，晚点的末班车迟迟不到，我抽完最后一支香烟你都没有说再见。你的目光忧郁朦朦胧胧，而我全无知觉满不在乎。当你告诉我就要远离家乡嫁给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时，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望着你那双不会撒谎的眼睛，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痛苦而无情的事实，明白了你吞吞吐吐、想说没说的一切。你的话使我心绪烦乱，怅然若失。我忽然觉得与你纯洁相处的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原来也是很动人很难忘的。可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想说什么已经太晚了。在你做姑娘的时候，我只是一个粗心而任性的少年。即使上了大学，每次和你在一起也只会大侃什么萨特和弗洛伊德。还有谁会象你那样怀着虔诚的心做我忠实的听众和崇拜者呢？我愤怒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你爱嫁谁嫁谁我根本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了学校。第二天我便发现自己长大了。

    以后收到你几封信，问我为什么不愿意象以前一样继续和你做好朋友好兄妹。我根本没有打算给你回信。既然有些话已经没有机会向你表白了，让它埋在心底也许会更好受一些。再以后，我们失去了联系。这期间我哭过笑过也死去活来地爱过恨过荒唐过，却始终忘不了你。甚至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还懵懵懂懂地作过不少的白日梦。有时深夜无眠，索性起来对着夜空发呆，大口大口地猛抽劣质的过滤嘴香烟，用焦油和尼古丁来刺激自己麻木的神经。

    没有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以后还会收到你的信，我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你他妈的根本没有嫁人。你在信中告诉我原来确实是打算去结婚的。那个大你十岁的男人原来是老山前线的一个连长。你们的相识原来是因为你给随便哪个前方战士寄的慰问品恰巧落到了他的手里。原来那个种田出身的庄稼汉虽然当了连长却始终是光棍一条。要不是他的战友们误认为你是他的未婚妻把他负重伤的消息告诉了你；要不是知道他的瞎妈妈只有这么一个独儿，如今生命垂危、今后终残废；你断不至于要不顾一切地去为他牺牲、为他奉献。在信中，你说你不明白那位连长为什么竟然拒绝了你，看到你千里迢迢地赶来居然拖着渗血的绷带艰难地撑起来要撵你走。

    他说他宁愿拖着断胳膊断脚再组织一次敢死队，也不愿意看你为他端屎端尿误送青春。那家伙不愧是一条好汉，一直到死都没有吭一声。他原本脱离了危险，但却在一个深夜里意外地从床上摔了下来，致使创口恶化，功亏一篑。你精心护理他三个月，全神贯注。然而那天晚上你却疲倦地睡着了，等发现他躺在地下的血泊里，已经太晚了。其实没有人责备你，你却偏偏要以赎罪的心情继续承担起赡养烈士母亲的责任，为那个伤心的瞎妈妈养老送终。原来你之所以不在当时告诉我这一切，是怕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原来你在了却了心的夙愿之后，竟还惦念着少年时代欠下了我的什么东西

    读了你的长信，我震憾良久。可是，我如今早已经过了追求浪漫、向往爱情的年龄。甚至连给你写回信的勇气都没有了。为什么你不早一点来信告诉我？为什么？

    终于有一天，你来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敲门的会是你。妻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打开门，问你找谁。你楞了。当我认出你的时候，我也楞了。眼前的情景足够向你说明了一切，我还能再解释什么呢？你依然如我记忆中的那样美丽端庄，风采动人。我看得出来，你是特意修饰打扮过的，想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可是，你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坐了一会儿，见留你不住，妻便让我送你。你一出门就向我道歉，并埋怨我不该把自己的一切都隐瞒不报，连一封信都不回。你说你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结婚。我说我结婚时都快三十了，再等下去谁他妈的会嫁给我。那天的末班车又晚点了，我们在站牌下默默地等候，相对无言。我吃惊地发现你居然也学会了抽烟，象我一样在吞云吐雾当中逃避现实。

    我知道你的失望和悲哀就象许多年前我的一样，但是你的牺牲却有一种悲剧般的完美和伟大。而我这些年来浑浑噩噩无所作为无时不感到窝囊。你说你现在受聘于那个烈士家乡的一个镇办工厂，当业务经理。看得出这些年你东奔西走活得也很累。我问你难道这些年就一直是一个人过吗？你苦笑着说还没有碰到合适的男人。那些经常打交道的生意人，不是贪钱就贪色，没有几个好东西。我忽然冲动地拉着你的手，问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痛苦，多么失望，而我的这些痛苦和失望都是因为你。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你随着末班车消失在夜幕中。我知道你这一去从此不会再回来了。我们的故事由平平淡淡起，又将回到平平淡淡中。我给你写过一封信，这次是你没有回我。但是，我不甘心。前不久，在你们地方电视台的点歌祝福节目里，我为你点了一首当时的流行歌曲，那支歌当年曾经感动得令我流泪，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歌名是——只要你过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