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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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是有能力，定要为外婆树个牌坊。

    母亲出生才四十天，我外公就病故了。在接下来不到一百天的日子里，因过度的忧伤，外婆的公公与公婆相继去世，外婆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典当完家中的一切财物，将两位老人安葬完毕后，搬进了“清洁堂“，过上了守孝的日子，这一守就是60年，那年，她22岁。

    外婆是坚强的，在那个年代，清洁堂是政府提供给没有住房的守寡人的免费住所，虽然这样解决了住的问题，但吃的还得靠自己解决，这样，外婆不得不将母亲放到一边，将旁人的婴儿搂入怀中。看着自己的女儿饿得只哭，外婆也只能将乳头塞进别人婴儿的口中，让自己的泪水往心里流。光靠当奶妈还不能填饱两个女儿与自身的肚皮，外婆不得不没日没夜的为人做针线活，才能维持一家三口的正常开肖。艰难的日子抽打着苦难的母女，同时也磨炼着她们的意志与品行。外婆开始吃斋信佛。

    没有奶水的母亲还是长大了，在外婆的言行中，母亲从小就学会了坚强。当大姨（母亲的姐姐）长到七岁时，就已经能帮外婆给人家做衣服了，五岁的母亲已能熟练的盘所需的各种扣子（盘扣子—是用布条做成公母两种不同型式的中式扣绊与扣头）。生活让一家人品味人生的艰辛与无奈，也让一家人从骨子里生出一股自食其力的傲气。

    外婆是开明的，听人说读书能改变人的生活，她不顾家境的平涩与无助，在母亲七岁时，将她送进了校门。母亲也深知学习的不易，刻苦是她奋发的原动力，小学毕业后，母亲考上了不用交学杂费的简师，十六岁时，她已是一名小学教师了。外婆的这一步给母亲的一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之后，母亲考上了在恩施的一所后方大学，抗战胜利后，她随该校一起来到了武汉，在这里武大中文系，母亲修完了她的所有学分。从此我们家就定居于武汉。

    外婆没读过书，更不识字，但她却有一肚子的故事。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不断的给我讲>和n多的神话故事，这让我从小就淋浴在仁爱与感恩的旋涡中。使之今后成为我做人的支柱。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一向克勤克俭，她的衣服总是补了又补，经她那双巧手补过的衣服，平整地贴在破损的面上，加上色泽的搭配合理，总让人感到舒服。她也要求我从小就勤俭节约，这让我很小就学会了钉扣子和补衣服，这原本不是小男孩该做的事，可她却用这种方法磨练我，让我知道事情的细节，养成好的习惯。

    外婆没有工作，母亲给她的钱她从不乱用，她总是在节日里带我到寺庙里去捐香火钱，还让我跪在莆团上给那些我不认识的菩萨磕头。她常对我说:”人行好事，不问前程”当时我并不懂这话的含意，只知道是外婆让我做个好人。多做善事。每当看到外婆常将自己刚端在手中的饭送给上门乞讨的人时，我就直勾勾的盯着外婆:”婆，那你吃什么？”外婆总是笑笑:”我是老人了，饿一餐没事的。”

    每逢夏季来临，外婆每天总是将那口一尺左右直径的小缸搬到院子的门口，小心的放在一个木凳上，然后抓一把花红茶叶放进缸中，再将烧好的开水倒进去，盖上木制的小缸盖，并在小缸盖上放上两个杯子。每当有人经过，她都与人打个招呼:”热不热？喝杯茶吧。”外婆就是这样将爱心默默地传递给别人，一直坚持到1970年随父母到五七干校。这件事一直让我不能忘怀。

    人总会犯错误，我觉得我今生犯的最不能原谅的错误就是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让不吃晕的外婆吃猪油，那时揪起地破四旧的浪潮来势凶猛，人们全都像疯了似的，狂热的投入其中，和尚妮姑都被迫不俗，在一片不破不立声中，我也在外婆的碗里放了猪油。外婆四十多年没沾过晕了，吃过我给她做的饭后不久，外婆就吐了。母亲知道后将我狠狠的教训了一翻，外婆却很宽容的让母亲不要责怪我。还说小孩子不懂事，这反到让我心里不安，要是外婆与母亲一起训斥我，我可能心里还好受些。

    听母亲说，她们到干校后，(说是干校，实则是下放农村，只不过她们是带工资的。每天跟农民一起出工收工，同样接受再教育，)村里也有几个下放的知青，外婆总是将做好的饭菜送给他们。当知青的日子是很艰苦的，外婆拿他们当自己的孙子对待。1971年。外婆随母亲从干校回到了武汉，但住地变了。学校分给母亲的是比下放前小很多的房子，还在个小山上，这样外婆外出的时间就少了，但七十有二的她仍然为家里一日做三餐钣，这样又过了十年，到母亲退休，外婆才没有再做钣

    没有事做的外婆老得真快，母亲退休后的这段日子，外婆的腿浮肿得很利害，母亲带她看过几次，但她就是不吃药。有天晚上她对母亲说，她想到她在小军山农村的侄儿那去住。母亲同意了。早上，母亲送外婆去小军山，我因上午有课，没能送外婆，望着外婆远去的身影，我落泪了，我怎么也不能想到，这是我与外婆的永别。这年的十月二号，妻子陪母亲到小军山看外婆，当外婆见到母亲时，嘴里反复的念着:”百舟百顺，百舟百顺，百舟百顺然后安然的合上了双眼。

    今回首，我才猛然发现，我的身上无处不在的打着外婆的烙印，她用她的善良与勤劳教育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人，她用她的心灵撑起了我们的脊梁，同时也为她自己立起了一座丰碑，起码在我的家人中。

    2008/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