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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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许是我在机房的最后一个夜班了。

    有线电视信号传输是我刚刚干了不到三个月的第三份工作，只需坐在办公室里看电视，有大把的时间供我挥霍。二十台电视机堆砌起来的监视幕墙，就是我瞭望这个世界的窗口，一如坐井观天；数十台卫星接收机和调制解调器一刻也不停歇地运行着，热量和噪音源源不断，仿佛催促我再次离开。

    面前的电视机锁定了电影频道，顾长卫的电影处女作孔雀开屏了。“姐姐”和萝卜干们躺在一起，仰望着天空，一架飞机掠过，吐出几颗降落伞，覆盖了她的幻想。第一个理想就这样从天而降，一个小小的念头，偏偏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做一个伞兵。

    而我的工作，却从来都不能像“姐姐”一样主动，和理想无关，只是在谋生。听天由命，让我学会了逆来顺受。爱情呢，好像也不能由自己做主。爱上了，就一往无前，直到人家离开。

    她是我生平第一个想要娶回家的女人。说这话，对不起以前的女友们。但以前我真的不想结婚，而她的出现，让我死心塌地想要做一个婚姻“围城”里的小男人。结婚，然后生个孩子，一家三口结结实实地过一辈子。瓜熟蒂落的年龄，和所有的俗人一起成家立业。

    她的情调，我的情趣，多么合拍；两情相悦，相处起来，多么舒服。可一切变得那么奢侈，当她选择嫁给别人。我的魅力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能迷住她，让她再也不舍离我而去？想起一个朋友的“签名档”：请不要在我离开你之前离开我——多么心酸的话语，也是一种奢侈的求告吗？

    虚无感袭来了，一切都那么假：湖南卫视里的小丑们又在蹦蹦跳跳，这就是我们时代的娱乐；河南卫视里的老戏又热火朝天地开唱，这就是我们时代的艺术；央视海峡两岸里的“台湾问题”还是剑拔弩张，这就是我们时代的政治——一切都那么傻，那么可悲，没有意义，了无生趣。这个世界，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是真实的，才会美好起来，没有她，一切都面目全非，面目可憎。

    想要冲上去，砸烂那些该死的电视机，那些弱智的游戏，那些滥俗的电视剧。感受着虚无，想象着放弃一切，才会拥有自由——而那种自由，恐怕又是另外的折磨，让人无所适从。像贾宏声在昨天里赌瘾发作时一样，瘫坐在椅子里，想要大喊大叫，在这个空空如也的大楼里面，不顾一切地喊叫！压抑着，压抑着，终于喊出声来，一秒钟的叫喊，苍白而空洞，透着慵懒。

    发了疯地想她。如果她来敲门，我会把她牢牢抱住，再也不松手——可不松手，也不会超过一个夜晚。

    告诫自己，不要难过，捏造快乐，强颜欢笑。可还是做不到，我不想做她哥哥。昨天晚上，她带着我和妹妹在广场上玩。手把手地教妹妹打桌球，每一个姿势，我都看在眼里，看得心窝生疼。她又教我们滑旱冰，身体前倾，两脚叉开，轮流前蹬，不要往后滑。妹妹玩得很开心，我已忘我，却并未忘情。一次次地摔倒在地上，疼也是一种快乐。滑翔的感觉很美，像另一种飞。

    “姐姐”为了要回自己用窗帘缝制的降落伞，在那个坏小子面前脱下了裤子。为了理想，她可以不顾一切，为了理想，她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就像为了得到几个琴键，钢琴课里的女主角一次次委身于那个委琐的男人。为了能够拥有她，我也可以不顾一切，悲壮的不顾一切——得不到她的心，让她最终选择了别人，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为了婚姻，多少人扼杀了自己的爱情；为了爱情，多少人又逃离了婚姻。在我的面前，真心相爱的人们，不一定能够结婚；结了婚的人们，不一定有爱情。现实的种种，永远在你的梦想之外，残忍地发生着。我早晚也要走上这条路吗？劫数难逃吗？真心相爱并结了婚的人们，请你们多打造一些“永恒”的神话，求你们给爱情一些永远的“交待”永远，永远，不要离开。

    而我想要离开，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她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世界。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祝你们幸福”之类的鬼话，从来不曾在我心底，有过瞬间的闪回。在爱情上的嫉妒，最具杀伤力，更让人疯狂。但我明白，不负责任的，永远不是恋人们，只是爱情本身——那种叫做“爱情”的病毒。当它传染了你，也传染了我，我们就只能相爱。当我们康复时，一切将荡然无存，我们却因此而失血——情感的贫血。所谓“永恒”只是病得更久一点儿。

    每次看到“姐姐”最后的饮泣，我都忍不住落泪。孔雀终于开屏了。而我这只孔雀，将夹起尾巴，不再轻易开屏，就算是为了缅怀过去——把和她共同拥有的一切保存得更久一些。

    再次声音嘶哑地唱张楚的爱情：离开，我要离开，离开你，离开我，离开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