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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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午后，天井里白晃晃的蒸腾着热浪，使人想到火炉，但不会想到烧鸡、烤鹅一类。因为一九八几年我家的饭桌上常年摆着的是煎饼、大葱和自家制作的大酱。我家应背墙边的高大的槐树上，蝉在比赛着唱歌——不错，那就是夏日里我最喜欢听的音乐。

    我此刻正躺在凉席上，窗子开着，偶尔几丝微弱的风拂来，只会徒增闷热和急噪。我偷眼看娘。她躺在我炕的外边，手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蒲扇。她还没有睡去。我只好不断的翻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蝉单调的音乐却顽固的刺激着我的神经。“热！”我说。娘转过身，蒲扇对着我的脸，缓缓的摇。“闭上眼，睡吧，心静自然凉。等过了晌午头再出去玩。”娘的眼睛安然的闭着，我看到她的脖颈上的汗水，蚯蚓一般流着，流到背心里面去。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蒲扇悠悠的凉风，一会双眼迷离起来。醒来时，我摸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扭头看娘，她正睡着，打着轻轻的鼾，脸上闪着明晃晃的汗珠，细碎而晶莹。手里的蒲扇落在胸脯上。窗外依然是一个明亮的世界，蝉还在唱着单调的歌，一切像我没睡前一样。有一个声音在我体内响起：你必须起来，不要辜负了大好的时光。于是，我起来了，轻轻的绕过娘的身体，下了炕。从抽屉里拿出我弹弓，出门了。

    天下着火，烧疼了我的皮肤。可我顾不了这些，我要上西山打蝉去。胡同里静地听不到一声狗叫、鸡鸣，我知道此刻无论大人、小孩还是老人，都在午睡，整个小山村都是沉睡着的。只有我，胸间总是跳动着一颗不安分的心。娘老是说：“我看你玩疯了！等到你上学可就好了！”于是，我也对上学有了莫名的期待。

    走出胡同，向西，经过我们二队的碾棚，爬上一个陡坡，左走，再向西，蜿蜒爬上去，就是西山脚下了。西山脚下有一湾，名西湾。水面上生着墨绿色的浮萍。我明白此时的浮萍下面的水也是热的，需要黄昏后，吸收了一天的热量才会渐渐散去。那时西湾里一定有我撒欢的身影。踏着苍白的岩石上山，脚下蒸腾着热浪。离地边的枣树还挺远，我早听到了蝉声，彼此起伏，连绵不断，如一片音乐的海洋。弹弓已在我手里攥出了汗，口袋里装着半口袋沿路拣来的“子弹”——小的圆石子。到了地头，我从第一排走过去，心情激动而高涨！看吧，蝉在支棱八扎的树杆上趴满了，一个个翘起肚子，唱地正欢呢！而我举起弹弓与它们不过几步之遥，可以说我的发射是弹无虚发，蝉一只只应声落在树下的草丛里。遗憾的是我每打落一只蝉，会惊飞一片蝉。我只有看着那摇晃着身子逃去的黑点“望蝉兴叹”每打完一颗树，我就下到土堰下，在草丛里找到我的可怜的“小猎物”把它们装到我腰间挂着布口袋里去。装进口袋的蝉几乎没有完整的：有的打破了肚子，还在草丛里扑棱；有的鞍子被打着稀烂，暗红色的肉与壳粘在一起；还有的干脆没头了，齐整整的像是切断了；也有打成两段或肢体不全的不管什么样的蝉我也装上它，成为我跟娘和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再者，蝉拿回家是喂鸡的。更重要的是打蝉的过程，是那样的激奋而快乐。这样，拣完蝉我又向下一颗枣树走出——猫着腰，提着气，手里的弹弓早上了劲

    这么一颗颗枣树打下去，腰间的布口袋装满了蝉的尸体或半死不活的蝉，而开始感到累了，嘴唇焦干，口渴的厉害。我想回家了。下了山，我仿佛还能听到蝉在叫，依然有来时那样的势头，并不因我打了这几十只蝉而有所减少。西湾里的浮萍还是那样密实的覆盖着水面，不同的是浮萍而微微的在动，皱起了它绿色的脸——起风了！我仿佛看到浮萍中突然冒出一个个绿色的小脑袋，一张张嬉笑的脸，在互相追逐着、打闹着此时，晌午头已过，热浪开始逐渐散去，小山村已在沉睡中复活了，胡同里一定有小伙伴们在玩了吧！想到此，我不由一阵小跑开去。路上碰到本家的大娘，她挎着一个篮子上山来打兔草。大娘拦住我，摸了摸我的脑袋说“瞧你晒的红胳膊红脸，上午头不在家睡觉！快回家吧，你娘到处找你呢！”“恩。”我答应一声，撒鸭子向村里跑去。心里早准备好挨娘几句似嗔似喜的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