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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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记忆的最初就是雨。那是一段燠热潮湿的记忆和童年。天空像阴霾的巫婆的脸，歹毒的目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空隙俯视着我家四间泥巴屋。我害怕那张脸，我娘我爸更晓得它的厉害。往往是我们越害怕的事情越是不断地发生着。一阵骤然而起的风卷过，梧桐树叶噼里啪啦响起来，几道闪电在天边交叉闪过，两个霹雳在我家屋顶炸响，我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雨就铺天盖地，迫不及待地直刷刷落下来。雨砸在梧桐树叶上的声音气势宏大犹如万马奔腾，蹂躏着我敏感的神经。不光我，我们一家人都神情紧张的挤在屋门口，手足无措的眼看着这暴雨对我们家的强暴。一会儿工，我家盆地似的天井里已积起汪汪一片土黄的水，水面上漩浮着一片水泡，相互拥挤着，嬉闹着，可它们那懂着我的心情。雨下的越猛了，闪电和雷声交替着出现，风扯着雨在天井里游走。突然，一片雨水向屋门口扑来，我们没来得及退缩，前半身衣服、脸上已是湿漉漉了。爸爸的大手一伸，把我和哥拨到后面：“里面待着！”爸爸此时的神情有点悲壮，他抖搂开手里的雨衣穿上，我娘把水桶递到他手里。“再等等吧，这会雨太大！”爸爸没说话，目光开始盯着屋门的门坎。雨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门口的水位眼看着上升，爸爸皱起眉头，娘从门口退回来，点了三根香插在方桌的香炉里，合着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此时，爸爸已冲入雨中，直奔大门口一个蓄满水的土坑前。坑是爸爸挖的，专门防御暴雨的。爸爸弯腰、起身，一桶桶水泼进比天井高出许多的阳沟里，通过阳沟流到外面。为此事，娘没少埋怨过爸爸。其实也责任也不全在爸爸，我家的房子盖的早，别家盖时都把自家天井和门口道垫高了。这样我家的天井不但流不水来，反而从阳沟往里灌，爸爸只好垫高了阳沟，挖了一个水坑来挑战老天爷。

    雨水在爸爸的弯腰起身间，一桶桶泼进阳沟，可门口的水位非但不下降反而稳步上升着。雨没有减小，夹裹着仇恨扑向天井，显然决心要把我们的房屋掩埋在雨水中。娘已经停止了念叨，她也拎起一只水桶，冲进暴雨里。我战栗着想：也许神正在天宫里打盹，听不到娘的祈求吧？

    娘替了爸爸让他暂且休息一会。娘毕竟劲小，才提了一会，速度就慢了。爸爸喘了口气，把娘推到一边。还是爸爸有劲，那么大一只桶，在他手里那么轻巧，我只看见一道道弧形的黄水接连不断的飞进阳沟。我看不清爸爸的脸，但我能想象到那时他的脸上一定淌着雨水，他的双眼一定睁不开，他心里想的一定也和我一样：希望这雨立刻停下来。雨依然气势磅礴的下着，我站在门口死死的盯着门槛的水位，一边冲着雨帘中大声报告着：“娘，水快没过门槛了！”一会我又喊：“娘，不好了，水要灌进屋来了！”就在紧要时刻，我看到娘突然扔掉水桶，扒下雨衣，扑进天井中央，扑通跪在水里。雨水立刻把娘掩埋了。我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娘，娘”我哭喊着冲进雨里去拉娘，哥也跟着冲进来。娘不起来，我们也归在雨水里。爸爸回头看了一眼，又急忙弯下腰去，他不能有丝毫歇息。爸爸的力量在强大的雨势面前，显得那么弱小。神就在我们跪下的那一刻，竟然显灵了：雨不下了。它骤然而止了，没有经过丝毫延续，使我想到也许神灵是用一把巨大的剪刀拦腰把雨帘剪断的吧？

    娘从雨水里把我俩拉起来，爸爸也终于直起了腰。我们一家人站在汪洋着还不断冒着水泡的天井里，谁也没说一句话，都把目光聚集在门槛的水位上：水与门槛已保持水平了，再下两分钟水就要灌进屋去。爸爸稍微歇了歇又开始泼水了，他是怕雨再下起来。娘领我们进屋换衣裳，一边咕哝着说：“天不会再下雨了。”娘说的那么自信，我不由对娘产生了一种神秘感。正应了娘这句话，天虽阴的很厚，雨一直没有再下。

    又一次有惊无险的经历后，爸爸下决心要想办法了。爸爸的办法是来年的春天我们一家人就搬到了一个新宅子。新宅子是华大爷家的。华大爷家的儿子外出当兵专业不回家了，我爸就用积攒了八年的三千五百元买下了它。新宅子是四间北屋的砖瓦房，一院子茂盛的半大梧桐树。我只记得我很喜欢这个院子，不过搬过来后，院子里的梧桐树就陆续不见了，只留下了西墙下一堆白花花的石头堆在那，一堆就是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