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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记忆的底片,印象还算清晰的应该是这样一副画面: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每人肩上抗着一张小撅,小胳膊弯上垮一个荆条编的筐子,歪歪扭扭地走在渡槽上。其中就有我,问我们干啥去?告诉你:“拦地瓜”[在人家刨过地瓜的地里去刨那剩下的地瓜]。就像去别人家的地里拾麦子一样。过了渡槽就是外庄人的地了,我们扑到地里,顶着烈日炎炎,兴奋地抡起小撅。出来“拦地瓜”家里人一般不怎么同意,当然也不坚决反对,所以我们都有点意愿得逞的亢奋,谁也希望自己幸运,能多刨一些回去,让父母高兴高兴,以后就不再阻止了。
可,毕竟那时的粮食就是生命啊!谁家把辛辛苦苦的收获落在地里。所以,我们忙了满头大汗,翻遍了一大片地瓜地,还是收获甚微,每人的筐子里也就三五块发育不良的地瓜妞子,或者就是半截已生了黑痂的被刨烂的地瓜。期望被时间慢慢地磨噬,我们不再认真的“拦地瓜”开始打起嘴仗、追逐嬉闹起来。最后,干脆扔掉小掘和筐子,在松软的地里,翻起了跟头。我们多想如戏中的演员一样,连续地在空中翻着筋斗。可是,我们一个个摔成了土人,汗水湿透了衣背,也没有一个人能翻过去稳稳当当站住的。翻到疲倦了,我们就坐在地头歇着,随手摸起拦的地瓜,在裤腿上蹭蹭,就咔哧咔哧嚼起来。
吃完地瓜,太阳已落到了西山的山颠,映红了松林和山石。再看村里,灰黑的屋的尖顶上已升起了第一缕炊烟。我们懒散地站起来,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就在刚刚踏上渡槽时,金国突然指着桥下沟底的一块柳叶地瓜地说:“那是付员的地,我们刨他的地瓜去!”“付员,那个疯子,前天还在路上吓唬我来着!妈的,走,偷他的去”金星第一个冲到前边顺着蜿蜒的小路下沟了。我们也折回来,跟着下去。下到沟地,我们谁也不说话,跳到付员的地里就抡起了撅头。地瓜又红又鲜,轻轻一刨就滚了出来。我们害怕而激动,一人刨了小半筐,金国说“我看算了吧!刨多了他找到家里就麻烦了!”“他知道谁刨的?”金星反驳说。说归说,我们的心一直是咚咚地跳着的,一个提议走,我们就跨起小筐,飞也似地跑了。爬上沟去,早已气喘吁吁,满脸是汗了。
我们不急着回家,先站在桥头上迎着风解开褂子,解了汗,稳定了激动的心,才走。而且商定:偷地瓜的事谁也不许泄漏。
偷人家的地瓜是第一次,而为什么偷付员的,是因为我们这帮小伙伴都恨他,更怕他。听娘说,复员曾打过小孩耳光呢。付员是光棍,记忆中是个身材魁梧,四方脸盘,胡子拉查的人,至于年龄,在我眼中一直四十多岁吧,而从现在的实际年龄推算,儿时也不过二十几岁,他的脸不知几年才洗一次,看上去油光光的厚厚的一层灰。复员是我们几个村里人公认的疯子:他打人,骂人,还在沟里点起玉米秸烤病死的小猪小猫吃,也偷人家鸡。有一个秋天,他偷人家的东西被人打瘸了腿,一拖两个月过去,伤处已经腐烂到骨头了,别人都以为他这条腿完了。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中午,他竟跳到井里去,洗了澡。以后,他的腿伤就慢慢愈合了。代价是,好好一个吃水的井被他给毁了。
复员精神好时,却挺像一个正常人,路上碰到认识的,点头问好,说话听上去还挺和蔼的。不过大多时候他是疯疯癫癫,背着手走在路上,晃着膀子,嘴里要不自言自语的骂着,要不就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儿。碰上小孩,他就挥起手吓唬人;碰上年轻的媳妇,他会做出一副二皮脸样调戏人,但遇到那些魁梧的男人,他就一眼不发的低着头快快的走过。复员的爹娘早死,哥哥成家立业后,把一个间土屋,一个老婆屁股大的小院分给他,从此就不再管他。刚分家时的复员不疯,还有好心人的邻居给他介绍了一个淄河东边的对象,听说那姑娘还挺俊的。相亲时,姑娘皱着眉站在小院里,只看了一眼那间四壁空无的土屋,扭头就走了。过后,邻居们七最八舌的说复员,不该连个泥炕也不盘啊!说够了复员开始嘀咕复员的哥嫂:哪有这样做哥嫂的,还叫人吗?从此,复员的心情就灰暗起来,见人也不说话,地里活也不干了,成天躲在小屋里卷烟抽。只到有一天夜里,他提着一桶屎尿泼到哥哥的大门上以后,他就变的疯疯颠颠了。
复员是病死的。他一辈子从没打过针吃过药,有病了就硬抗着,能不能抗过去,听天由命了。他死后,棺材也没有,一张破席卷了,抬到坟地里,挖个炕埋了。听说复员死后,人已瘦成一个骨头架了,轻的像一捆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