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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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这是雪国里一段描述主人公坐火车时见到的景象的文字。以前每每黄昏坐车时我也总会陶醉在这亦幻亦真、美仑美奂的场景里，无奈我拙劣的笔头怎么也捕捉不到这让人迷恋的感受。直到读了川端康成的这段描写，那种幻美的感觉才真真切切地在我脑中流淌。像莫奈画里雾中的日出般缥缈，又仿佛小时候家门前那条小河般亲切，总之我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小的时候我晕车，一坐车就吐得七荤八素的，也许这就征兆着我和坐车注定有一段缘吧。那时候坐车对我就好像炼狱。上车前吃晕车药，在肚脐上贴风湿膏。等上了车，胃里就开始捣腾了，仿佛孙悟空钻进去在里面翻筋斗。于是整个旅途就在和这猴子斗法，待到下了车去整个人似乎已经虚脱了。高中离家求学，学校到家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因为放假太少，所以每次坐车回家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欢喜，觉得窗外的风景也格外的美丽。回家次数多了，孙猴子渐渐也斗不过我了，终于在我不知不觉中它不见了踪影。

    上了大学，坐车的机会越来越多，不仅坐汽车还坐火车。也许是苦尽甘来的缘故吧，我慢慢发现坐车其实是一件极惬意极舒服的事情。坐上车，就必然有一个出发点，一个目的地，中间就是一幅不断展开的画卷：四时的风光迥异，昼夜的情趣相宜，人间的百态不同。不必考虑路的前方有没有绊脚石，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迷路，不须在岔路口为选择而忧愁。看着车外的路人为着那既定的目标行色匆匆，真想慨叹：要是能不下车多好。坐在车里，可以望着窗外远远的想着无边的问题，这时谁也不与你相干，你在一个辽阔又自如的境界里，谁也干涉不了你，打扰不了你。没有假面，无须伪装，小小的车厢似乎是一个游离于人世的所在。在这里，你所面对的除了真实的自然就是自己真实的心灵，于是你的眼前就豁然开朗，你的胸襟就豁然开阔了！

    坐在车里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这种感觉在黄昏的时候尤甚，就像开头的描写一样。车外的人生世态，就好像庄周梦里的蝴蝶，又仿佛王小波所说：“只要把人的基因植到蚂蚁里，他 (或者她) 觉得自己是人，其实只是蚂蚁；此后就可以在一个盆景里得到这种幸福，世界也会因此变得越来越新奇。”难道我是只蝴蝶，抑或只是只装了人的基因的蚂蚁？而我整日为之忙碌的世界，是一场梦还是一个盆景呢？坐在车里在城市中穿梭，我忽然觉得好像走在海洋世界的长廊里，要么就是坐在野生动物园的游览车上。我想要是鱼和野生动物也能坐在车里，那在它们眼里我们可能就是一只只在欲海里挣扎的鱼，抑或是一只只逡巡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森林里的野兽吧！

    人生的漫漫长途，有没有一辆出发点是生目的地是死的车呢？如果有，我用我这卑微的生命作代价能不能换一张车票？如果没有，我这孱弱的双腿能支撑着我走到终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