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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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腰间盘突出的毛病又发了。这是父亲的顽疾，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挺严重，下不了床不说还疼得整夜睡不着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嘎噔”就塌了方。我知道这是年龄和多年的劳累中和在一起的结果。或许，这对父亲对我都是一个转折。

    以往每每想写写父亲的时候，都止笔于题目。是畏于这本书的厚实，还是惧于这座山的险峻，抑或是许多以父爱为主题的文章总是那么细腻而真挚，让我羞于提笔呢？于是就把一张张未成像的底片束之高阁。那么，今夜就让我钻进记忆的暗室，拿用亲情配制的显影水冲洗尘封许久的底片。让我祈祷，这些照片上父亲的慈爱清晰如昨。

    黑的天穹飘着白的雪，营造一片静谧的世界，仿佛今夜我的心灵。那一条银白的路是我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怕触碰的所在吗？在这黑白两色的背景下，昏黄的街灯似乎也具有了聚光灯的效果。柔弱的光束笼罩着一个略显臃肿而且微微佝偻的身影，豁然把主角拉到了舞台的前景处，让观众的视线聚焦。那身影在簌簌落下的雪花中微微发抖，却不知道把手中厚厚的军大衣披上。他在焦急地张望着，脸部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有那几绺摇曳的白发，衬着落在微有些谢顶的头上的雪，在昏暗中分外触目！这身影就是我的父亲。

    高中的时候我离家求学，每个月只能回家一次。那时的我很恋家，每次放假总要赶着最后一班车回去。虽然我们家离车站很近，可父亲总会提前好长时间站在路边的电线杆旁等我。在高二的那个冬夜，我站在车上，透过车窗看到了上面的一幕。汽车由远及近缓缓行驶着，仿佛拉长的镜头一点点收缩着，直到那场面由全景在我眼前变成我父亲的大大的特写。那一瞬，时间的流逝近乎停滞，仿佛一把刻刀在我脆弱的心里细细地雕琢着这瞬间的永恒，让我在鲜血淋漓中明白了这一幕要我用一生去祭奠！

    八年弹指一挥间，我日渐壮实，父亲也愈发苍老。八年里我和父亲离多于聚，而每次回家也总被这样那样的事缠着，即使偶尔坐下来也是情深言浅。异乡的日子里有多少次在梦中搭起一座舞台，布置好黑白的背景，把聚光灯打在舞台的中央。然后独自坐在观众席，看着父亲从记忆的幕后走出，走到光斑的中心为我上演那幕烂熟于心的话剧。当泪水溢满双眼，我好恨自己的无力！没有朱自清的文笔，所以我没法用白纸黑字记载父亲臃肿的背影；没有伦勃朗的画笔，所以我没法用蘸满感情的颜彩描绘父亲苍老的脸庞；没有罗丹的刻刀，所以我没法用虔诚的感恩雕刻父亲佝偻的躯干！就连我为父亲搭起的这舞台，我也无法偷得张艺谋运用色彩的手法，那样也许我就可以用这黑白两色烘托出这份高如山深似海的父爱！

    想起幼时冬天的清早父亲把我架在脖子上去买菜，我把冰冷的小手插在父亲的衣领里；想起初三那年每天六点上早自习，父亲五点就起来，只为我走前能吃一碗蛋炒饭；想起中考我考了全县的第一名，父亲第一次喝醉酒唱起了刘三姐的歌；想起高中时父亲坐两个多小时的车，用保温瓶给我送一碗热腾腾的红烧肉；想起高考失败，我看见父亲失望的眼神把头埋进被子痛哭，而父亲在一旁噙着泪手足无措父爱是一坛酒，是一坛我一出生就封了口埋在心里的酒，是一坛我每张一岁就陈一年的酒。今夜我揭开封口，啜一口这二十多年的陈酿。酒有几分醇香几许浓烈，就让我有多几分成熟担多几许责任吧！

    记得父亲最喜欢我坐在他的膝上，用小镊子给他拔掉那些扎根很深的胡茬。直到我上了高中，父亲承受不了我的重量后，这个习惯才作罢。父亲，那今夜就让您的儿子跪在您的膝前为您拔一次胡茬吧，也拔去深扎在儿子心中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