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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歌早已没了声息。

    孙茗淞慢慢睁开眼睛,见到陆昭,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想不到来救我的人竟会是你。”陆昭摇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玉奴应该已经安全了,要不要我找她来?”孙茗淞眨了眨眼:“谢谢!”陆昭道:“我扶你进屋。”说着将他搀扶进屋躺在床上。

    孙茗淞长出一口气道:“陆兄,在下有事相求,不知——”陆昭道:“孙兄请讲,陆某虽然只是个邪魔歪道中人,但对孙兄却实有好感,不单为孙兄的为人,也为孙兄的武功剑法。孙兄有事但请直言。”孙茗淞道:“我和玉奴是清白的,我死之后,烦请你将她送回浮鹰岛,我想长孙兄一定会照顾她的。”陆昭微怔,想不到孙茗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孙茗淞又道:“此处离洛阳不远,请陆兄将我送回傲气堂,那里终还是我的家。家父母不肯我们在一起,如果让玉奴去,她一定会受委屈的。”陆昭叹了口气,点头不语。

    孙茗淞苦笑道:“想不到我孙茗淞会命丧此地。嘿嘿,虎啸山庄高手不少啊。”他忽然“哇”的一口喷出一口鲜血。陆昭道:“你也不必胡思乱想,我且为你疗伤。”孙茗淞摇头:“不用费事了,我是不行的了,我想见见玉奴。”陆昭微一迟疑,点头道:“好。你等我们回来。”说着飞身出了屋门跃上房顶,飞奔去找玉奴。

    彩雨楼内,玉奴面色苍白的坐在桌边,心潮无法平静下来。孙茗淞不知怎么样了,长孙郁风也不知去向,现在身边只有雅歌一人,下一步要怎样做?雅歌更是在屋里来回走个不停。

    正焦急间,门外有人嚷道:“少废话,刚才那两个姑娘住在哪里?”正是陆昭的声音。雅歌一个箭步上前拉开房门道:“二公子,我们在这里。”陆昭见到她们,不由分说拉了玉奴道:“跟我来。雅歌你也快来,去你们的分舵。”

    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伸手揽了玉奴,纵身上房,向浮鹰分舵而去。

    玉奴撞进屋子时,只见孙茗淞正面色苍白,双目微合的躺在床上,嘴角床边满是血迹。听见玉奴的声音,孙茗淞睁开眼睛,微笑道:“玉奴,你来了!真好,真好。”玉奴扑在床边握了孙茗淞的手颤声道:“茗哥,你你怎么样?”孙茗淞淡淡一笑道:“你医术一向不坏,你伸手一试便知。”玉奴伸了伸手,可眼见他气息微弱,竟没敢去摸他的脉。她回头看了看陆昭,陆昭轻叹,微微摇头。玉奴眼泪又流了下来:“茗哥,我我二公子,你也是个高手啊!你救他,你救他。”陆昭轻叹:“玉奴,孙兄有话要对你说。”玉奴哽咽道:“不,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明白。你好生歇上一歇,一会就会好起来的。”孙茗淞微笑,轻抚她的脸庞:“别哭,我没事的。你忘了吗?楚兄不,是连城妹子。她说过不要你哭的。”玉奴的眼泪坡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不哭就是了。”孙茗淞柔声道:“我从前答应你的事,现在都没法办到了。我说过要找到连城妹子,可我让你失望了。”玉奴道:“不,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后慢慢找就是。”

    孙茗淞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我说过要和你厮守终生,现在可也不成了。”玉奴摇头道:“不!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的,我等你好起来。你不要忘了,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啊!”孙茗淞摇头:“我以后再没机会陪你了。”玉奴抹了抹眼泪:“不,不。你说过要一生一世陪着我的。”孙茗淞拍拍她手道:“你不要在这里久待,这里不安全,就劳烦陆兄送你回岛上去。你妈和长孙兄都会照顾你的。”眼泪顺着玉奴的双颊不住的流了下来:“不!我的武功不好,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怎么能成?”孙茗淞给她擦擦眼泪,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玉奴惊道:“茗哥,你不要吐了,我求你不要吐了。”

    孙茗淞又吐了数口方才停下,惨然道:“玉奴,你不要怪我,我是真的不能陪在你身边了。那次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只因为想见见你一面,所以才回去了。可是可是”玉奴哽咽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是自惭形愧,所以才要躲着你,可是,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早知今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陪我来的,如果一早就在洛阳,怕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了。”孙茗淞含笑点头:“我也知道你的,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我本来想想带你回去的,可是玉奴,玉奴你不要怪我。”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玉奴早已泣不成声:“茗哥,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孙茗淞嘴角浮上一个微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低低道:“玉奴你你要保重我我真的要走了。”玉奴哭道:“不,不,你不能抛下我。”她生怕孙茗淞的手会忽然垂下,双手紧紧将他的手握住,孙茗淞抬眼看了陆昭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嘱托,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他的身子轻轻抽动了一下,合上了眼睛,他的手从玉奴掌间滑落,重重的落在了床上。

    虽然早已看惯了人世的生死变化,可当他看到这个与之相惜的对手这样死去时,陆昭的心里还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

    玉奴轻叫:“茗哥。茗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孙茗淞哪里还能应答?玉奴又叫:“茗哥,我是玉奴啊!你说话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孙茗淞仍然不应。玉奴推着他的手道:“茗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可孙茗淞的手已经渐渐变冷。陆昭叹道:“玉奴,孙兄已经去了,你不要太难过了。”玉奴摇头,一只手轻轻抚摸孙茗淞的额头:“不,不会的。他只是太累了,他睡着了,他要歇上一歇。茗哥,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说完,她的人仆到在床边。陆昭吓了一跳,伸手去摸她的脉搏,谢天谢地,她还活着,只是伤心过度晕过去而已。

    雅歌给眼前发生的一切惊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会发生这么许多的事情,表少爷不见了,新姑爷死了,妙歌也死了,大小姐濒于崩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二小姐已死,令狐不见还不肯善罢甘休,他一定要将二小姐身边的所有亲人都杀死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陆昭将玉奴抱在一边的椅子里让她坐好,回头招呼雅歌:“你先不要哭了,你来扶着她。”雅歌擦擦眼泪,飞快的跑上前扶住玉奴。陆昭轻轻摇头,抬掌为玉奴推宫过血,不一刻,玉奴“嘤”的一声醒转过来。

    雅歌叫道:“大小姐,你醒了,你要紧吗?”玉奴怔怔的转过眼来,瞧了她一眼却不说话。雅歌又道:“大小姐,你怎么样了?”玉奴也不说话,眼神有些呆滞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雅歌吓了一跳,叫道:“大小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怎么了?”陆昭也吓了一跳,道:“玉奴姑娘,你怎么了?”玉奴抬眼又看了看他,重又垂下头去。

    陆昭微惊,心想:她这是伤心过度迷了心神还是怎的?这该如何是好?雅歌稳住心神,擦擦眼泪,又看了看玉奴,低声道:“二公子,我我去葬了姑爷和妙歌。”说话时声音不免又有些哽咽。陆昭沉思片刻,道:“你且不必做这个事情,先离了此地是上策,若是令狐不见去而复返又要多生事端。”雅歌低头不语,事到如今她已全无了计较,一切也只有听陆昭安排。

    陆昭依然将她主仆安顿在客栈,然后折回浮鹰分舵,处理孙茗淞的后事,一并安葬妙歌等人。他自去棺材铺买了棺材,又用上好香料护住孙茗淞的尸首,时下天已转暖,须将孙茗淞早早送回去才好。

    他将这浮鹰分舵略一收拾,腾出一间屋子做灵堂,将孙茗淞和妙歌的棺材摆放正中。忙完之后,天已不早了,他在孙茗淞灵前拜了几拜,心中暗想:孙兄啊孙兄,虽然你我素来为敌,可我陆某却未视你为敌,陆某一直钦佩孙兄的武功,原想另寻时日重新比过,想不到今日之后你我已阴阳相隔不能相会了。唉!惺惺惜惺惺,若不是孙兄放不下正邪之分,陆某无论怎样也要与孙兄相交的,不知孙兄是否也有此意?孙兄自请放心,玉奴我会照应,他日定将她毫发无伤的送回浮鹰岛,至于她的将来,想必我那姨母也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孙兄尚若有灵,知我想法,但请一现。

    心中正想着,孙茗淞灵前的一对蜡烛芯“啪”的爆了一爆,火苗窜了一窜。陆昭吓了一跳,复又拜了拜,道:“孙兄所托之事,陆某定会做到,孙兄只管放心。”那烛火“突”的一跳,又静了下来。陆昭深叹,这短短数月之内,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楚连城生死未卜,孙茗淞又因她而死,玉奴伤心过度神魂不知所在,郁风呢?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不见了?

    突然,他感到身后传来一种压力,就象高手发出的杀气一样,却似有不同,仿佛一股无形的怒气一般。他的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身后站着个高手,来人的内力之高已不能言表,会是谁?难道是令狐不见?他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那人也动,单这种内力便已是自己望之向背的,若是真的动手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剑,就在手边,怎么办?

    倏地里,陆昭拔剑回身刺向来人。来人也不躲避,伸出手指在他剑上轻轻弹了一弹。陆昭长剑立时偏向一边,来人淡淡道:“是昭儿?”陆昭一怔,撤剑后退,只见眼前站了一个中年美妇,这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眼底眉梢依然散发着迷人的美丽,那种成熟的韵味让她看上去更加动人。楚连城!陆昭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楚连城,这个世上只有她才长着这样一张完美的脸庞。不不,不是楚连城,楚连城已失踪多日,而且这人要比楚连城年长,那她是

    陆昭忽然大悟,忙叩头行礼:“陆昭见过姨母。”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楚连城之母百合夫人。百合夫人抬了抬手,陆昭已被一个无形的手托了起来。百合夫人道:“令狐不见来过了?淞儿怎么死的?凤凰呢?风儿呢?风儿来过了吗?我听说他是往这来的。”陆昭叹了口气,将自己所知说给了百合夫人。

    百合夫人面色铁青,显然已是气极:令狐不见竟下此狠手,好!你要斩尽杀绝,我也正有此意,倒看看是你虎啸山庄厉害还是我浮鹰岛手狠。她一挥手:“昭儿随我来。”陆昭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跟了她向屋外走去。

    屋外,不知何时已站了十余名大汉,面对满院的尸体,谁的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望着百合夫人。百合夫人招手将一人叫到跟前,在他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那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带了几个人越墙而走。百合夫人又令剩余几个将分舵好生收拾干净。然后向陆昭道:“凤凰在哪里?你带我把她接来。”

    陆昭略一迟疑,百合夫人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什么不好?比客栈要清静多了。”陆昭心想:令狐不见就在附近,他若去而复返岂不糟糕?这点疑惑只在心中打转却并未说出口,百合夫人看在眼中,淡淡道:“令狐不见若是来了,还省得我再去找他呢。有何可怕?”陆昭苦笑,恭恭敬敬道:“是,是。”百合夫人哼道:“你爹爹一向恃才傲物,你怎么半点也没学来?给令狐老贼吓坏了不成?”陆昭不敢再有任何表情,只得道:“姨妈请!侄儿这就带您去接玉奴妹子。”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且说长孙郁风在梅冠文和叶飘的执意之下,只得随他去了钦差大人的行辕。那虎啸山庄的毒药果然不同凡响,长孙郁风运功驱毒,未料竟未能将毒素清除干净。叶飘见状便出手助他一臂之力,饶是如此,待毒素完全驱出体外时,已然过了一日。在长孙郁风疗伤之间,梅冠文早令人将浮鹰岛分舵发生的事打探明白,长孙郁风听他细细道来,不禁大惊失色。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飞奔回去。

    待百合夫人将玉奴等人接回分舵时,长孙郁风已在此相候。相见之下,直吓了他一跳,虽然他已听说发生之事,可想不到玉奴竟变成如此模样。长孙郁风怒极,当下便要找令狐不见拼个死活。百合夫人冷笑:“你去找他也不过就在搭上一条小命而已,凤凰的心病一样好不了,你还是乖乖的陪着昭儿将淞儿的尸骨送回洛阳,然后去鬼域等我,我得将凤凰安置到一个妥当之处。”长孙郁风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方道:“您老人家要将玉奴送往何处?飞燕别居?”百合夫人点头:“不错,除了那里别的地方我还真不放心。”

    长孙郁风深叹一声,道:“师父,所有的是是非非全是因我一人而起,待鬼域事了,我自当以死谢罪。”陆昭皱眉,心想:这个傻瓜,为了连城已然失去斗志,这会又生出此事,嘿,以死谢罪,你就是死两次也是有负她们姐妹了,再说就是死个七八十来次,又能怎样?那百合夫人哼道:“你死又有何用?是能让麒麟活转?还是让凤凰复原?你倒省心,一死了之,浮鹰岛将来又交给谁去?”长孙郁风语塞。

    百合夫人拍拍他肩道:“风儿,事已至此,你自责也无用,为师不曾怪你,这是你们的缘分造化,凤凰只是一时伤心过度迷了心魄,燕诚是她的舅舅,这点病症定当手到病除。至于麒麟”百合夫人眼圈微红,道:“为师有生之年能见到她一面已经心满意足。咱们眼下要做的是如何才能保全鬼域和浮鹰岛的数万之众。”想到女儿十九已经命丧昆仑,百合夫人喉头不觉有些发梗。长孙郁风低叫了一声“师父”无言以对,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了。

    百合夫人自护送女儿去飞燕别居,陆昭兄弟则扶柩西行,直奔傲气堂。孙家上下正在为孙茗淞和玉奴之事恼火,忽听家仆来报,说洗剑河谷的陆昭和浮鹰公子长孙郁风送回了孙茗淞的灵柩。孙府上下不由得大乱,孙夫人性子急,早已纵身窜了出去。孙格顿足大步跟了出来。

    见到儿子的棺椁灵位,孙夫人犹自不信,令人开棺,果见孙茗淞双目紧闭躺在里面,却是早已死去多日,身上尚还穿着大红礼服,显然是正做、或刚做新郎倌。孙夫人颤微微的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摸,肌肤自已僵硬,孙夫人抬头指指陆昭又指指长孙郁风,身子后仰,晕了过去。早有孙府的人将她扶住,孙格赶上在她前心后背的推拿了一番,孙夫人方嘤的一声醒转过来。

    这孙夫人伸手指着陆昭兄弟厉声道:“你们哪个是长孙郁风?你们害死了我的淞儿,还敢到我门上撒野,你们是欺我孙家无人吗!”长孙郁风拱手道:“不敢,晚辈便是长孙郁风。至于孙兄之事,晚辈也深感内疚。”说着他将孙茗淞之死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陆昭也将孙茗淞临终前的嘱托告诉孙夫人。

    孙夫人尖叫道:“我不信。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淞儿。如果不是玉奴那小妖精勾引他,他怎么会离家出走?又怎么会为一个邪魔歪道的妖女送了性命!你们还我淞儿。”说着不由分说,从身边一名家丁的腰间抽出大刀,挥刀便砍。

    陆昭和长孙郁风忙不迭的向两旁一闪,孙夫人这一刀可就落空了,孙夫人不依“唰”的一下,第二刀又跟上了,不过她这一刀是砍的长孙郁风。长孙郁风身子后跃,躲过这一刀,口中道:“前辈有话好说,且不要动手。”孙夫人如何肯听,抖手腕,又是一刀。

    眼见那孙夫人迷了心智一般,一通乱砍乱杀,那孙家也是以剑法闻名江湖,且想那丧子之痛是何等之痛,悲怒之下,孙夫人的刀法更是大有威力。长孙郁风不愿出手,唯恐伤了孙夫人,彼此间敌意更深。只是不住口的想要解释清楚,但孙夫人哪里肯听,一柄大刀舞了个滴水不漏,直想一刀要了长孙郁风的性命。长孙郁风只得左右翻腾,来回躲闪。

    孙格顿足,叫道:“夫人且住。”可这会子孙夫人又怎听得见?一个少女的时间叫道:“妈,我来助你。先杀了这小贼再说。喂!大家还傻站着做什么?一起上,杀了这两个小贼给我哥哥报仇!”说话时,一个妙龄少女已抄宝剑跳入圈中,直刺长孙郁风。来的正是孙茗淞的妹妹孙妙容。孙妙容这一招呼不打紧,原已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傲气堂众人立马各持刀剑,向陆昭兄弟砍去,欲他二人性命而后快。

    孙格情知众人此举甚是不妥,想要劝阻,可众人只想给他们堂主报仇,哪里肯听,他喝住这人,那人就动手了,一时间傲气堂门口乱了一团。陆昭兄弟见此情景叫苦不迭,若是再不拔剑只怕二人性命不保,当下只得拔剑抵挡。

    他二人自知不能伤人,好在都是用剑的高手,虽然力敌数人,倒也能保持不败。长孙郁风更仗着龙吟剑之利还削断了刀剑数柄。那坏了兵器之人只得停手退在一边,不大功夫长孙郁风便将围攻诸人的兵器尽数斩坏,众人这才停下手来。孙妙容挽了母亲手臂道:“呸,仗着兵器锋利算不得英雄。”

    长孙郁风轻轻摇头,道:“在下并未有傲气堂前称英雄之意,情势逼人,不得以而为之了。”他反手握剑,向孙格拱手道:“前辈,孙兄之死晚辈等也甚是难过,虽说孙兄之死我等也难辞其咎,但”孙格不想和他多说,摆手道:“阁下不必多说,淞儿的事情,傲气堂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孙夫人冷笑道:“岂是不能善罢甘休?哼,楚连城那妖女为害武林,死不足惜,可却平白搭上我淞儿的性命。现在说给你们也不妨,谢掌门已联合各大门派,不日将剿灭那鬼域,到时你们都要给我淞儿偿命。”

    长孙郁风和陆昭吃了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均想道:这老贼好快的动作。孙格冷冷道:“孙某今日不想再为难二位,二位请吧。”孙妙容叫道:“爹,怎么能放他们走?”孙格摆手道:“不必多说,来日方长。二位请。”长孙郁风和陆昭相对苦笑,欲去孙茗淞灵前再拜上一拜,孙家自是不肯,二人只得做罢。向孙格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陆昭兄弟出了洛阳,抬眼望去,日头已快落山,映的天边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陆昭叹道:“想不到谢静涵居然还不死心,定要将鬼域除掉而后快。”长孙郁风淡淡道:“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已,二哥,我要去鬼域,你呢?是回去还是怎的?”陆昭略一沉吟,道:“我回剑庄,这件事爹爹一定还不知晓,此次出门前,爹爹有言在先,说道要助鬼域一臂之力,而且大哥他”长孙郁风点头:“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陆昭点头,兄弟二人各自上马,打马扬鞭,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长孙郁风一路直奔鬼域而去,一路之上居然未见中原各大门派的人,但有一点,但是那些小门注户的就已在聚结,势头之大,竟似要一举要鬼域踏平一般。长孙郁风情知自己已是众矢之的,不敢再公然在官道上与众人相会,只是寻了小路,日夜兼程往鬼域赶去。越往北去,江湖中人也越集中,长孙郁风不禁焦躁起来,看情形,鬼域怕已给遭围攻,更不知谢静涵的阴谋是否得逞。

    且不说他一路的奔波劳苦,越往北去,心里越是难过,当日和楚连城携手离开鬼域时,身边有佳人相伴,是何等的逍遥快活。现如今却只有自己回来,他曾答应鬼域魔王要好好照顾连城,可结果却是楚连城为他付出了生命。他抬头仰望苍天,楚连城的脸庞在眼前跳跃,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眼见离那鬼域已经不远,长孙郁风的心情也愈加沉重,江湖上风云渐变,山雨欲来。也不知鬼域是否布置妥当,但可想而知,这一仗是免不了,而无论这一仗的结果如何,死伤的都不会是少数。这对他们又都有什么好处?连城死了,鬼域魔王要称霸武林,可是谈何容易?就算是称霸武林,又能带来什么好处?要用这些许人的生命,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来做交换。

    长孙郁风深知鬼域中的机关厉害,不及入谷,先放开了踏雪,踏雪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内便去。孰知早有鬼域的探子打听了鬼域周遭的情况,长孙郁风的行踪自也给探听的清清楚楚,不等那踏雪发力,便已给人拉住丝缰,来人笑道:“郁风,你终于还是来了,我们就知道你会来的。”来人却是贺雨轩。

    长孙郁风笑着拱了拱手道:“贺大哥一向可好?嘿,鬼域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呢?大哥,魔王和几位叔父可好?你们大家呢?”贺雨轩微微皱眉,挽了他的手臂道:“走,咱们先进去,有话慢慢聊,我们也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说着,拉了他径往里去。长孙郁风止不住心中生疑,从贺雨轩的表情可见,显然鬼域中有事发生,可是

    思量间,已给贺雨轩拉着向内而去。酆都镇还是和从前一样,人来人往,热闹而平静。当他们穿过市集时,甚至还有人在向贺雨轩问好。长孙郁风心底轻叹,物是人非事事休,连城呢?今生还能再和她相见吗?待来到冰景凉亭,鬼域魔王已在相候,长孙郁风忙给鬼域魔王见礼,见到他,鬼域众人无不想起楚连城来,柔姑更是险些落下泪来。鬼域魔王气哼哼道:“你也不必难过,风儿来的正好,他们这些名门正派不是想要灭掉咱们吗?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给我麟儿报仇雪恨。”

    鬼掌在一旁大声道:“可恨让令狐不见父子给跑掉了,若是让我捉住他们定要碎尸万段。”鬼指也哼的一声,却没有做声。长孙郁风心头大痛,却淡淡道:“义父,谢静涵已联合中原诸名门正派,要一举灭掉鬼域,这一路上,他们已经集结了不少人,只怕不日就会有所行动。”鬼域魔王点头,鬼使道:“谢静涵联合了武当、崆峒、青城、峨眉、等等诸派,据说有九家之多,声称要踏平鬼域还武林一清静,要为华山派讨还公道,还要让鬼域宵小无所遁形。”

    鬼使说一句,鬼掌冷笑一声,显然是十分的不氛。长孙郁风淡淡道:“正邪素不两立,何况连城斩伤岳逐鹿,岳萱为她而死,谢水屏为此事自尽,岳获出走,谢静涵不会问自己原因的,他自会怪罪连城,然后再借此出兵,一来灭了咱们这些旁门左道,给他儿孙报仇,一方面也可在江湖大大的扬名震威。”鬼域魔王冷笑:“他以为他可以得逞吗?嘿嘿,也未免太目中无人。”

    鬼剑皱眉,道:“只是近来大家总觉不妥,却不知”长孙郁风微怔,侧目向鬼域魔王看去,但却未从鬼域魔王脸上看出任何端倪。鬼机面色温和道:“风儿,你这一路上可有何见闻?”长孙郁风道:“中原诸派已成围攻之势,可是”他沉吟一下,又看了看鬼域魔王,鬼域魔王示意他说下去,他方续道:“以往咱们鬼域的人手遍迹江南江北,可为何此番我却只是在临近冰川嘉园处才见有人?义父难道已弃守中原?纵然是回防,但若中原能有哨探,咱们也能多几分胜算。”

    鬼域魔王重重的一拍轮车扶手,微怒道:“老七,你倒说给风儿听听。”鬼剑应了一声,向长孙郁风道:“前些日子麟儿令人袭击了虎啸山庄后,便令各分舵换了地方和人手,但近些日子以来,各地分舵屡遭暗算,死伤甚重,与冰川嘉园的联络也日见减少,大敌当前,大家当然要固守在这里,外面的消息也渐少,咳!”长孙郁风吃了一惊,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脱口道:“什么?”即而又安静下来:“想不到姓谢的居然有些神通,也想不到他用兵倒也神速。”说话时,他看见鬼域魔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用说,鬼域中一定出了内奸,否则谢静涵也不会找到鬼域各分舵的。而知道这些分舵的人多半是鬼域中的核心人物,说不定这个内奸就在这十个护法之中,是谁?或者鬼域魔王已心知肚明。

    当晚,贺雨轩兄弟定要为长孙郁风接风洗尘,兄弟几个就在酆都镇上的酒馆里设了酒局,单请他一个。长孙郁风心中有事,没喝几杯便已醺醺,被雨轩和康渊等人扶回了冰湖水阁。山鬼等人要扶他去房中休息,长孙郁风偏偏不肯,定要在水阁中过夜,山鬼等人拗他不过,只得依从。

    长孙郁风一头倒在那软榻上便昏昏沉沉,一对眼好似胶着一般,再也睁不开了,偏那头脑还异常的清醒,过去现在的种种一切俱都涌上心头。鬼域、浮鹰岛、剑庄、柳元康、玉奴、孙茗淞、梅冠文、种种种种,相干,不相干的人全都站在眼前,最前面的,当然还是楚连城。

    半梦半醒间,他看见楚连城站在一处断崖边向他微笑,他想去拉住她,可她就那样轻轻一跃,便从崖上跳了下去。长孙郁风急的大叫,可喉头好象被什么东西塞住,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他想去崖边看个究竟,可双腿如同灌了铅,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腿去。他简直想跪在地上求老天开恩,让他去找他的连城。忽然之间,楚连城竟到了他的怀中,在他的怀中不住的辗转呻吟,面色腊黄,额上的汗珠在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是断肠蛊在折磨她。她叫:“郁风救我。郁风救我。”长孙郁风爱莫能助,只有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可是楚连城忽然凭空消失,他的怀中空空如也,只剩一缕轻烟。他大叫:“连城!”

    他猛的睁眼坐起,自己正坐在水阁中的软榻上,冷汗正顺着脊背往下淌。刚才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没有楚连城,也没有万丈悬崖,微风吹过水面,皱起一波碧水,天已渐亮,一弯残月寂寥黯然。

    长孙郁风不觉苦笑,是不是只有在醉酒后,在睡梦中才能与连城相会?是人鬼殊途吗?手中冰凉的握着一物,他低头,赫然握着的便是楚连城当日留给他的那枚麒麟玉佩。麒麟,你在哪里?断肠蛊还在折磨着你吗?

    头还在痛,醉酒后的不适在纠缠着他,自己从不是个嗜酒之人,但自从连城离开之后,他已经不知大醉过几次,每一次醒来,痛苦便会增加一分。现在大敌当前,如果鬼域有失,那岂不有失连城之托?所以,清醒。一定要保持头脑的清醒,他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花香凝聚着薄薄的水气,清新怡人。他活动活动四肢,但觉脚下虚浮,心中暗恼:想不到竟会醉成这个样子,这样下去怎么能担当连城的嘱托?他提气运功,这下不打紧,直吓了他一跳,内力竟也不似之前的淳厚。百合夫人所授的内功原是施家的家传心法,自成一派,亦也亦邪,绝不象江湖上传说的那样妖异霸道,比之江湖上诸多名门正派的内功也毫不逊色,只消假以时日,自有所成,以施天羽本人的内功来说,就不逊于少林武当掌门等人。长孙郁风与之相比虽然相去甚远,但也不至于醉酒后竟会下盘虚浮。

    长孙郁风不敢多想,当即盘膝坐地,提气运功。不大功夫,便见他头顶冒出缕缕青烟,青烟渐成一圆环将他环住,长孙郁风手指轻轻颤动,陡然发力,那青烟化做数段,袭向水面,水面跳了几跳,又平静下来。长孙郁风收功站起,仰头望天,暗自揣测:内力不纯是因为受损,而自己并未受过伤,也不曾与人打斗,怎么会受损呢?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中毒。中了类似化功散之类的迷药。是那位内奸下的毒?会是谁?下的又是什么毒?怪不得昨天七叔说大家觉得的不妥,是什么毒呢?他的眼皮忽然跳了一跳,蔓陀萝!一定是蔓陀萝花,如果是个擅长此毒之人,想必是不会让自己在第二天的早晨有所感觉的,所以一定不是昆仑派的人,是他们收买了鬼域中的人,这个人是谁?

    他也不及多想,当下取出一枚花语眠香丸服下,然后重新坐下运功驱毒。也不知那人给他下了多少,待他将毒素彻底驱出体外时,早已是日上三竿了。山鬼等人见他在练功,未敢上前打扰,此刻见他收了功了,方才上前扶持他洗漱。长孙郁风旁敲侧击的才听说原来昨日他醉的不省人事是贺雨轩和康渊将他扶到水阁门口,山鬼、火狐等人用软床将他抬进来的。又因长孙郁风执意要在水阁中过夜,她们又将他安置在了水阁中。而长孙郁风回来后,连口水也不曾喝,倒头便睡,枉那蝶妖巴巴的做了醉酒汤。长孙郁风不觉汗颜,想自己堂堂一八尺男儿,醉酒后身子愈发沉重,这几个姑娘定然是大费气力才将他送到水阁的,想至此,他黑黑的面孔居然有些发红,向山鬼等拱了拱手道:“在下实在失礼的紧,大醉后居然要劳动几位姑娘。”山鬼抿嘴笑道:“长孙姑爷可折杀婢子们了,扶伺公子和姑爷原就是婢子们份内之事。”长孙郁风尴尬稍减,道:“雨轩也是,好人不肯做到底,送我到了门口,还不肯多走几步。”火狐笑道:“门口那几个字他还认得,只要公子一天令人不撤去,没有公子和魔王的首肯,这冰湖水阁,便不能由人随意来去。”

    说到楚连城,长孙郁风闭紧嘴,不肯说什么了。山鬼等人倒也善解人意,当即招呼人给长孙郁风准备早饭。长孙郁风也不再客气,匆匆吃了两口,便直奔冰景凉亭。

    鬼域魔王正在和柔姑、及鬼剑、鬼机、鬼腿在厅中议事,见他进来,几人不觉面露微笑,昨夜长孙郁风大醉之事显然也是人人皆知了,长孙郁风自也知道他们笑容的含义,不免有几分尴尬。柔姑柔声道:“风儿昨夜睡的可好?”长孙郁风点头道:“多谢姑姑问候,还好。”鬼域魔王抚须笑道:“风儿这么一醒便来这里,可是有话要知义父说?”

    长孙郁风略一迟疑,看了看三位护法,魔王道:“但说无妨。”长孙郁风向三位护法拱手一礼道:“三位叔父见谅了,此事实是关系鬼域生死,晚辈马虎不得。”鬼机笑道:“风儿不必多疑,无妨无妨。”长孙郁风方将早起的发现说了一遍,魔王等人无不皱眉,鬼机道:“怪道近来总觉真气不足,原来是如此。哼,这个奸细若给我找出来,哼哼。”魔王一拍扶手,道:“想不到姓谢的居然收买了咱们的人,不知是哪个没骨头的奴才,要出卖大家。”长孙郁风道:“义父,我这里有邵神医配制的花语眠香丸,专解此毒,请几位先服下驱毒,只盼中毒不深才好。”

    鬼剑道:“此话怎讲?”长孙郁风叹道:“这蔓陀萝花的毒素原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伤人经脉,衰其内力,以达出其不意,一举克敌。如果中毒已深,解起毒来自也是大费周折。当年师公便是给姓谢的下了此毒,而给他杀害的。”魔王等人微惊,长孙郁风又道:“义父,既然咱们这里有了奸细,大家须当小心从事才好。”

    鬼域魔王微微一笑,道:“风儿说的甚是。”长孙郁风脸色微红,心想:义父他们都是老江湖了,这话也用我来说吗?嘿嘿。真是班门弄斧了。鬼机道:“风儿可有计较?”长孙郁风道:“愿听义父指教。”鬼域魔王笑道:“你们瞧瞧,这孩子哪里有那老魔头的影子?那老魔头一向骄傲,想不到风儿居然如此的谦逊圆滑啊!”长孙郁风大窘,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柔姑笑道:“魔王,你怎么这样说风儿,你是前辈,风儿当然要唯你马首是瞻了。你道个个和咱们麟儿一样的无法无天嘛。”魔王四人呵呵笑了起来,长孙郁风更是窘迫不堪。

    鬼域魔王招手道:“风儿近来。”长孙郁风走到他身前,鬼域魔王在他耳边细细的说了一番,长孙郁风面露喜色,道:“还是义父见识老辣。”鬼腿笑道:“姜是老的辣,魔王自要拿出点辣的给你们瞧瞧,不然,先有麟儿,后有风儿,所有的风头岂不让你们都抢了去了?”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此后几日,鬼域魔王等人暗自驱毒不在话下,那长孙郁风则夜夜在鬼域中打探各人的情形,想找出那奸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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