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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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型店人挤人的，进去一不小心就能踩到几个脚，所有人连同着洗发水味，烟味，药水味，汗味一起被锁进这个方形的炖煲里，细火慢熬。直到熬出形状，熬出颜色，熬到一张张钞票浮出水面，人们才揣着空钱包满意地走出来，大大舒了一口气，好看不好看也算完成了个任务。

    我艰难地吸了口气，跟他们说我要直发，然后就来了个女孩，皱着眉，略显不耐烦地把调好药水一点点涂在我的头上。她在我脸上盖了张报纸，以防药水弄到眼睛，我像条僵硬的尸体般，视线范围仅限于在报纸与脸的夹缝中游移，瞄来瞄去自觉无趣，便干脆闭眼冥思。

    这样一来就成了条真尸，女孩把用剩的夹子夹在我身上，把弄脏的手擦在围住我脖子的毛巾上，我从报纸缝中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而眉头皱得愈加厉害。盖住我脸的报纸写了几个大大的字：xx门诊专治男女不孕不育。

    我像一条旧轮胎一样被拉去冲水，她说要用冷水才不会弄坏软化的头发，于是我的头皮，在发麻的冷水中一点点感受她指尖传来的温度，仿佛某种交流。我在想，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温软无比，恰到好处。

    后来，她真的给我看她的手，我被吓呆了，那完全不像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肿得萝卜一般，红红凉凉，那该是冰冻胡萝卜吧。她帮我上完色时，我的头皮灼痛无比，像一万只蚂蚁一齐在咬。就在这时她脱下手套给我看，一个手指胀得有我两个大，她说痛，眉头皱成个川字。

    其实她不皱眉的样子尚算好看，细长的眼睛搭配鹅蛋脸，再缀上一点淡淡的雀斑，倒也和谐。吹头发时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多一个风筒来，让我和她一起吹，于是我们两把风筒一起，在我湿嗒嗒的头发上风生水起。旁边的人窃笑，我亦对着他们笑。

    于是我开始想象那个女孩，在这郁热的风里，她不耐烦的眼神就像某种纠结，白嫩嫩的脸蛋，猪蹄一样的手，同样的影像我见过，却无从追忆，老板娘过来说，快点快点，后面还有很多客人在等。她拉发的动作明显粗暴起来，扯得我的头皮抽筋般阵阵作痛，此时我是尸体，而她是化妆师，我们在共同努力完成一件事情。

    她的样子很熟悉，可我却难以记起，也许我见过很多个，也许我见到的只是无数个同样的自己。

    那些在异乡流浪的灵魂缺失的人。

    过年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