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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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子，人高马大，有股子力气。可哼子的面相真让人看着别扭。偌大的后脑勺硬是伸出耳朵三四寸来。哼子的嘴向前突出着，泛黄的牙齿向外暴着，这一来二去，哼子就颇有几分傻相来。大人小孩当面背地里都喊他傻哼。

    傻哼没读过书，平日里很少说话，只是整天家里地里不停地忙活。傻哼的力气是出了名的，村东头打谷场上的石碾子，他蹲好姿势，轮圆了双臂。两手一抠滚眼儿，保准一下子就翻个个儿。左邻右舍活紧的时候，总习惯地喊上哼子。干完一天的活，哼子不图啥回报，管口饭吃就行。

    伴着一年到头忙不完的活儿一泼又一泼的打发远去，一眨眼，哼子就20多岁了。爹娘就日日愁夜夜盼地想给他找个铺床叠被的成个家。可人家姑娘都嫌他样子丑又不会说话。整个人恹恹的没出息。或者干脆说他傻大冒。对于这些，哼子全搁在脑后，照旧忙他的活。寒来暑往，劳作如昔。

    哼子长到27岁那年，远房的一个亲戚千打听万查访，总算找了个叫翠翠的姑娘和他圆了房。翠翠出落得也还看得过去，只是患了一种奇怪的病：一发作起来，就赤裸着身子满村里乱跑，口里不停地把哼子的爹娘骂个千万不是。哼子跑遍了方圆几百里找医生给她治病，也不见好转。有一次，还拿菜刀把二老砍得遍体鳞伤。这一次，哼子一个人连夜把她送回娘家，临走丢下一句话:我们以后谁也不认识谁了，你也别再到我家来，我就这样过一辈子

    自此以后，哼子的话更少了，也再没有人帮他介绍对象。哼子的话少了，但哼子的身边多了一个黑色的收音机(这是他干建筑挣钱买的，剩下的钱都给了爹娘)。哼子有了它精神气就好了许多。他喜欢听评书，特别是水浒里“武松打虎 ”那一段，哼子每每听到那里，总要跟着吼上两嗓子。仿佛一瞬间他也成了武松。因了这评书，傍晚放工的时候，哼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总喜欢嘶哑着声音喊了几嗓子。

    岁月流转，哼子30多岁了。哼子依旧在建筑工地上忙碌，依旧是那样卖力气。哼子买了彩电，但这一年，哼子很少再到村东头打谷场上搬碾子较力气。可哼子的手边依旧挂拉着那个黑色的收音机，哼子依旧在傍晚放工的夜色里往家赶，依旧嘶哑着嗓子大喊。可哼子的喉咙里突然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向上涌，哼子用力向下一咽硬是给咽了回去。

    哼子回到家里，想打开电视看会新闻，娘说电视机坏了，等明到街上铺子里修一修。哼子躺在床上，那一夜他失眠了。

    第二天，哼子照旧起得很早到工地上去干活。这一天是工地完工的最后一天了，哼子爬到最高的一层楼上贴瓷砖。落日的余辉洒在他的身上，哼子想着很快就能领到工资，很快就能修好电视机，他的精神就格外清爽，干起活来也格外的利索。突然间，他的胸口又是一阵发闷，接着一股热东西又向上涌，哼子就用力的向下咽。但这次哼子没能如昨天那样咽下去，哼子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包工头和众大伙呼天抢地般喊着他的名字呼唤时，他已不能言语，只是扭曲着脸，用手指了指上衣的口袋，就再也没能挣开眼睛。

    夜色把哼子的小屋拢得象是一口平底煎锅，当包工头把哼子的薪水连同那上衣口袋里的50元钱递给哼子爹的时候。老人家枯草般的手僵直在空中，嘴角一歪已泣不成声:“哼子，你这孩子当真是“傻”呀，咋只知道顾家，不顾自己的命呢？”

    哼子的一生至此，打上了一个牢牢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