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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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去世后，我们兄妹几个约定：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在父亲面前提及母亲，免得父亲伤心。一年来，每次回家看望父亲，我们就这么按照约定，处处遵循，一切相安无事。每次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我们也就对这个“兄妹约定”越来越感到满意，自然心里也就宽慰了很多。

    春节，我们兄妹几个相约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回到父亲身边，毕竟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自己生活，他不愿意到儿女家，他总说那样太麻烦，会给儿女带来不便。其实，我们都知道，父亲是离不开和母亲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的那三间老屋子，因为那里寄托了父亲太多的情感和永远也抹不去的往事。

    女儿十一岁了，见过女儿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就是这个懂事的孩子，春节这一天却给我们捅了漏子。

    说起来，女儿从小就喜欢贺卡，她喜欢把各种漂亮的贺卡寄给她认为最好的人。每年的春节她都要给爷爷奶奶分别送上一张，贺卡上写上自己认为最美好的祝福，两位老人每次也是拿到手里满面笑容，高兴地合不上嘴。

    很早回到老家，女儿和往常一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爷爷送上一张精美的贺卡。本来我们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谁知父亲接过贺卡，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我不知道贺卡上写了什么，但肯定是让父亲伤心了。我从父亲手里拿过贺卡一看，火气顿时就上来了“爷爷奶奶，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日子里，你们过得还好吗？”女儿的字很漂亮，但此时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我拖过女儿，狠狠地就是一巴掌，当我再次抡起巴掌时，父亲却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了女儿。“还是我孙女最懂得爷爷的心啊。”此时父亲声泪俱下，那哭泣声，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我们都愣住了，难道我们儿女们对父亲的精心照料，都不及女儿的一张贺卡吗。我知道我们每次回家，都会给父亲带来很多吃的用的东西，虽然每次父亲都说一个人不需要，可我们还是有自己的意思，我们不能亏待父亲，这是我们做儿女的责任啊，可是，此时我们却糊涂了。

    父亲替女儿拭去委屈的眼泪，双手摆弄着女儿的贺卡，然后又用一根打头阵将其别在墙上。那里已经有女儿送来的十张贺卡了，从上学的那一年，女儿的贺卡就在这墙壁上占据了一定的位置。父亲就那么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些贺卡，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女儿的祝愿，眼里还流着止不住的泪水，仿佛那墙壁上的一切都是他的希望和生活的全部。

    女儿轻轻地为爷爷擦去泪水，然后用手抚摸着爷爷那张刻满皱纹的脸，一遍又一遍。我们就在旁边看着，看着爷孙俩谈着母亲留下的剪纸窗花、布贴人、小灯笼，还有我们早已不穿了的一双双纳底布鞋。

    “爷爷，奶奶养的这棵花开得真漂亮！”我瞪了女儿一眼。父亲可露出了笑脸。“是啊，这棵花可真是你奶奶的功劳。这棵花叫迎客来，专在春节期间开放。有一次，这棵花忘了浇水，快要枯死了，我想扔掉他，可你奶奶不让，为此我们两个还打了赌。还别说，在你奶奶的照料下，这棵花还真得活了，今年春节还开了花，看来还是你奶奶赢了，可惜她看不到了。”说着父亲又摸起了眼角，但我们却分明看到了父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看着父亲与女儿谈得这么开心，我倒是渐渐地感到羞愧起来。是啊，母亲在世的时候，每次回老家，总能和父亲唠上几句，然后吃着母亲做的小菜，同父亲干上几杯。可是，只从母亲走了之后，虽然来家的次数多了，但和父亲拉家常、同桌吃饭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次父亲留下吃饭，我总是一句“太麻烦了”然后放下东西就走。随后就看到父亲站在门口一遍一遍的向我挥手，一直目送着我远去的身影，走出很远了，回头还看见父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今天看来，我们是那么不了解父亲。

    我们儿女的担心看来是多余了。也许父亲会认为我们已经把母亲忘记了，内心正为此怨恨我们呢。其实，我们又怎么能够忘记母亲为我们付出的一切呢：千针纳出的鞋底，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还有不辞辛苦为我们上学早起做饭的一幕幕，那一时那一刻不在我们眼前流动呢，也许我们应该把这些经常跟父亲聊聊，说说我们犯了错误，母亲却舍不得打我们的那些逗人的故事。

    是啊，应该，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和父亲唠唠母亲那些过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