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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节就开始躁热了。太阳火红火红的,照得你睁不开眼。关上办公室的门,屋内也同时关进了一种单调和闷倦。看着那不成型的教案,听着班内嗡嗡的闹声,真有点儿想逃避的感觉。
“老师,下面——有人——找您。”这是一个外班的小男生,说话时喘着气,口齿也就不清晰了。
“找谁?”
“是个老汉儿,说是找刘老师的,还掂着东西。”
会是谁呢?学生家长吧,又找不到班了。唉,这么热的天,大老远地来给学生送东西也真感动人,下去接接吧。
当我缓缓地踱下楼梯时,我惊呆了。
是父亲!
天虽然很热,可是父亲不但长袖长衫,还在衬衣里面套着绒衣。父亲知道学校是什么场合,衣服扣得很整齐,可是那白白的衬衣领遮盖不住那烂得已经没有领口的又脏又硬的绒衣。
父亲见我下来了,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土想站起来,可是他的身子试了几试
我连忙去挽起父亲,喊了声:“爹!”便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亲老了。他那清瘦的脸上根根血脉都看得很清;他的背越发地驼了,原本很高大的父亲,身材只有我这样高了。唯有父亲那满口的白牙还在证实着他的硬朗。
我拉着父亲削瘦松软的手,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回家,我给你攒的柴鸡蛋,再不送来就坏了。”
“你热吗?穿那么厚?”
“早上赶车,起得早,怕冻住了。”
“我妈呢?”
“上你姐家去了。”
“那我妈知道你上这儿来吗?”
“不知道,我把鸡蛋送来,黑了回去看门。”
我这才知道父亲是饿着肚子坐了这百十里路的车。
我想给父亲买个雪糕,父亲说吃不完太凉。我只好给他买了一瓶乳饮料,然后告诉他,唱不完可以留着慢慢喝。
我给丈夫打电话来接他。
站在教室门口,看着父亲坐在大门外树阴下等女婿的身影,我的泪水终于涌满了眼眶。
中午,爱人做了一桌子菜款待自己的岳丈。父亲脸上笑得像盛开的秋菊。然而我心里却沉甸甸的。父亲八十多岁了,也没有吃过一次像样的桌席。简单的几样小菜,却让父亲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地高兴。我真的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我想留父亲多住几日,弥补我对父亲的缺憾。可父亲说,不回去不行,几个母鸡正下蛋,要是不见了,我妈会吵的。
我没有言语。
午饭后,我陪父亲去逛超市、转量贩,想给他买些东西捎回去。可父亲什么也不要,只是挑中了一瓶带提手的饮料。父亲说,走在路时渴了好喝,喝完了用这瓶子灌茶,锄地时喝。
父亲八十多岁了还要锄地,我不知是心疼还是自责。可父亲说,在家闲着着急,上地了,还能越跑越结实。
我无语。我有什么可说的?父母一生养了七个儿女,可如今谁又能整日守在他们的身边?儿女小时,父母受累操心;儿女大了,父母却多了份牵挂。
我没有听父亲的话,买了一大堆礼物,要他捎给母亲,也捎给经常帮助父母的好乡邻。
我把父亲送上车,安排好座位,看着他脱了内衣,只穿衬衫;又叮嘱司机和售票员多多照顾,这才返身回学校上班。
午后的太阳似乎热得要发狂,但我蹬车的速度飞快,也就感觉凉爽多了。我要快点回去把教案写工整,我要对得起那沉甸甸的一篮鸡蛋,我要对得起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