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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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山歌的接触，要从我孩提时所在的山寨、山寨的山、山里的松茸说起。

    那个不大的山寨，称为“阿尼村”我不知道“阿尼”缘自何因，只是觉得与当地彝语里“猫”的发音很相似，或许是寨子里养的猫比较多的缘故吧。

    寨子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山，山上铺满郁郁葱葱冬天依旧荫绿的栎树，其间夹杂些许松树、杜鹃什么的，绿，永远这里的主题。挤在山间的稍微平坦一些还具肥力的土地，便是全村劳作的地方。对于二十来户、八十多口人的山寨来说，这些已经足够。

    间或飘洒的沥沥雨幕，除却夏日的炎燥，给山寨带来清新润湿的舒畅。锄弄完黛丝轻飘的玉米，给拔节拖蔓的豆秧拄好木桩，伴着脚底与湿了透了的泥土掇弄出来的清脆，该是上山的时候了。

    就这样，绵延山头上，雨雾之间，若隐若现地冒出用树枝编搭、蒙着白塑料、容得下一两人的小棚。寨子里的男人，在这小棚里一住就是半年，为的是那栎树下的松茸。

    松茸，一种本来不为村里人重视、认为味道并不怎么样的蘑菇，由于大量出口，价格走高，成为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通往县城公路的修筑，所花费的二十来万，便是当年村里松茸承包所得。

    住在小棚里的男人们，依照大伙的约定，要么把守山头路口，要么采摘松茸，要么把它运往县城交易，要么管好柴米油盐俨然成了一个由男人组成的社会。这些男人，不满足于地里刨出来的那点收入，舍弃了甜美的鼾声，直面肆虐的蚊虫，以及雨水叩击塑料的唠叨。

    傍晚，结束一天的忙碌。男人们坐在和着自己的意思就地取材做出来的木凳木椅上，围着火炉，开始咀嚼生活的过往。随着几碗老烧酒下肚，话匣子拉开了，某某曾经做的傻事，某某的趣闻杂谈，某某的过人之处这时的男人，可以把平时什么辈分、场合、规矩的顾忌撂在一边，图的是一吐为快的痛彻。笑声、碗的碰撞声不时传出。

    不知是谁，无意间哼起了调子。这一哼不打紧，却把男人们揣了好多年、多半为情歌、平时由于身份、场合的顾忌而无法发挥的山歌，一股脑儿地勾了出来。于是，好多年已经绝迹的情愫，又在这山头上幽幽散发，伴着雨丝悠扬、飘荡，慢慢消逝在绵绵的雾霭深处。

    离开寨子多年，只有在梦境里，我才有机会再见到那一山山的绿、一树树的山歌、一枚枚的松茸，以及勾我出魂的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