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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夕阳将烟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风依旧清冽着。白鹤飞掠过外婆门前的水田,留下一抹微痕,泛着浅浅的绿。村口那丛丛的竹林,依然婉约。每一阵风过,低吟成韵,有一种淡淡的愁绪,把时间淡泊成一杯清水。
似乎有很长的日子未来外婆家了。篱笆黄墙体斑驳,黛青瓦苔痕依稀,整洁的土地面,坝子边的那块洗衣台泛白,混合着婆娑的竹影倒映入坝子边的水田里,波光磷磷,倾泻出时光的影子。
外婆家的门轻掩着。
我和弟弟带着各自的爱人,一同推开那虚掩的门。
风顺势而入,一片冷清。诺大的一个房子里,只空荡荡的回旋着冷风。只有那屋中我最喜欢的天井还有一些生机。已经不是莲花开放的日子了。但莲的根茎还昭示着来年的清新雅致。
想起以前的热闹繁华,一阵心酸。这个新年,外婆是一人度过的吧。
妈妈和两个姨妈都多次劝说,要外婆在她们中的无论哪个女儿家过年都可以。可外婆就是固执着要回到老家。
每年的初二到外婆家,是这么多年来大家的习惯。以往的初二,虽然小舅舅小舅妈远在上海很难回来,但大舅舅、大舅妈、还有可爱的小表弟桥桥和外婆一块儿总把年过得红红火火。每到年关,外婆总要准备过年猪、米花糖、纱延糕、还有我们最喜欢用来蒸腊肉的摊豌豆。
摊豌豆做法跟豆豉有些相似,但味道却完全不同,有种很奇特的甘甜,再经过腊肉的熏蒸后,那些甘甜和腊肉浓香味回复交织,还未到口,口舌早已生津,在和着蒸得软软的白饭,特别的入口。我们每次,总抢着吃腊肉下面的摊豌豆,而腊肉反而被冷落了。
而外婆和么外公(么外公是我外公最小的妹妹)依旧是素菜素汤,一碟豆腐,几块煎得黄澄澄的黄粑。笑意涟涟的看着的打闹嬉戏,一脸的满足。
但今年,却显得如此冷清。小舅舅早些时候说要回来过年,接近年关,一通电话打来,今年不能回来了。只是寄了些钱回来。而大舅舅,那个在心目中老实巴交,说一句话也会脸红的大舅舅,以前在家的时候,任大舅妈吆喝着任劳任怨的大舅舅,突然喜欢上一个一同打工的女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大舅妈那吞得下这口气,一个人远走他乡打工去了。只留下小表弟和外婆相依为命。但一放假,小表弟就被他妈妈接去过年。天井一下就寂清而孤寂起来,岁月的年轮在古老的天井壁上篆刻着沧桑痕迹,边角处零星点缀着一些年数久远、黯淡黑色的积年苍苔,只有那莲茎在清水里爱怜地相伴着外婆。
小时候,总觉得外婆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威严,高大健壮的身体,挺直的背脊,不拘言笑的脸庞。最喜欢外婆洗头后头发将干未干的时候,看外婆用梳子仔细爱怜的梳着又黑又长的头发,这时,外婆的脸上会泛上一丝温柔。在阳光下,真的有种人想钻进外婆的长发里,美美的睡上一觉的冲动。只是,头发干了之后,外婆就又会将头发结成长长的辫子,然后在后脑勺挽成一个结,别上一根古色古香的簪子。又是平时严肃干练能干的模样。
后来外公去世,外婆就长年和么外公一块儿吃素了。粗茶淡饭,每天干完活,就念经讼佛,或者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抄写那些经文。冬夏春秋,岁月的风在外婆曾经干练的脸上,吹漾起沧桑,却更一份恬淡和温暖。
倚着呼啸而入的北风,记忆沁润门扉,幻想中的莲的身影折叠。莲是外婆和么外公的最爱,无论日子怎么样的不顺心,外婆总细心的呵护着天井里那些淡雅清香的莲。莲花开放的时候,清香淡雅,隐隐约约的香味回贯在古老的青瓦房里。一丝安慰入怀。
只是,今年春节,么外公也被亲戚接走了。而那莲也应该有无限的惆怅吧?
外婆一生要强,甚至在我弟弟结婚时,就算两个舅舅都不在身边,她还凭着卖猪的钱硬要送弟弟的礼金,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1000元。我们自然没要。但那时,泪却涌上来。
心底里,情绪正千折百回着。
外婆却一脸的笑意的从里屋出来。满脸的惊喜。我和弟弟很多年没有在初二的时候去外婆家了。曾经健壮挺拔的身影开始拘偻起来,背有些驮了,而几年前的一次腿骨骨折明显得让外婆走起路来有些跛。但脸上的笑却是那么的温暖。在这样的冬天,如花香般沁润了冰冷的心房。
我和弟弟一面往外婆手里塞钱,一面却很歉意,真的没买什么东西。况且,也不知该买什么东西,上次我买的皮背心和暖手袋,外婆一样也舍不得用。而吃的东西却只要是包含肉蛋奶的一律不能买。
而外婆擦擦手不好意思的接过钱,然后满是感动的说:“我的外甥们真好!这次多玩几天啊!”隔壁的大婶看见我们来了,走了进来,说:“你们外婆就盼望你们来呢!她啊,割了几十斤肉等着你们呢。”
外婆接过话,说:“我还做了豆腐乳、干豆豉、水豆豉,和你们最喜欢的摊豌豆呢!”
可是,我们却不能久留,已约好明天就要返回。只能匆匆的见上外婆一面。
外婆的脸上有些失望,那一刻,我真的不想走了。但约好的事情却没法改变。只能硬着心肠说,外婆,我们给你照张相吧。
照片里,外婆象孩子一样的笑了,稀疏的牙齿在笑容里温暖。
而我的手里是装了满满的一瓶摊豌豆。那种特有的清香浓郁着我的嗅觉。
风找不到方向,我站在夕阳的忧伤下,阅读莲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