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授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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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九月，这个词，婉转起伏，波光潋滟。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轻薄的凉。那种凉，是可以穿透皮肤的，然后，敛翅停立。

    秋深一分。又一分。我喜欢的秋天，终会瘦尽，荣与枯只待他人去揣度。而时光只是静默。像一场预谋已久的画。画中人影模糊，而我知道，是谁在劝，该添衣了。

    曾经那么温软的话语，绕过菊花的影子，烛火摇曳。

    这个秋天，如梦一样来得迅急而让人失措。来不及打听季节的隐语。却突然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湖里。像无法收住的泪水，冷而明亮。却无法打捞出一朵成型的花朵。

    小径的两旁，剪得整齐的桂花，细细的香。不止一次，我停下了脚步，想要呼吸更多更柔软的气息。

    如果母亲仍健在，她应该做桂花糕了吧？

    而现在，那些桂花淡黄、清雅，只自顾自的开成寂静的一隅。

    贰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却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焦急、绝望、哀伤，眼看着自己像一张纸片一样的瘦削下去。曾经的风、云朵与阳光都去了哪里？时光一直在说，不在场啊，不在场。

    然后，擦干泪，告诉自己，一切会好的。会还我一个健康活泼可爱的尘尘。用力刨尽碗里的米饭。期待一些透亮的白，会在心里落脚。

    从医院到医院。看着那些针管刺破尘尘的血管，听着他大声的哭闹，大声地说，不要不要，我好了啊，好了啊。而我别过头，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谁叫你生病啊？

    原来，地狱就是如此。

    挡不住的秋雨，风便一阵一阵的凉。痛彻心扉。

    叁

    秋玲打来电话时，我正忙着尘尘，也顾不上说话。

    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在地狱里游走。她最爱的母亲同样在病痛中饱受折磨。那样一些可怕的字眼，怎么就落在了我们的身上呢？

    想起三年前母亲生病时我的悲伤和无助。真想好好的拥抱秋玲。真想抱住她，然后，一块儿大声的哭。世界如此逼仄成一个小小的窗口，为什么，我们就找不到以往那朵欢笑的云？

    她说，本想带母亲好好的玩，但还未成行，就发病了，全身疼痛。秋玲一向坚强着，但我分明听见了她话语间的抽泣声。白血病，那样的词，应该在影视剧里的啊。

    我和秋玲，不断的发着短信。用字去温暖彼此的心。我知道，有时，亲历比旁观更勇敢。我们从不害怕时间，只害怕在时间中的我们。

    宇宙秩序就像一张画布，不紧不慢的展开，画布上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确知的未来。远远的，止于红尘之外。

    肆

    在上海瑞金医院时，隔壁床的那个小男孩不过8岁。可是，一进食，就吐。只吐得翻江倒海。终日只靠点滴维持。医生说，全身都检查过了，没有毛病啊。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的吐呢？或许是心理问题。

    他的母亲，眼里便盛满了哀怨、无助和渴望。有时，气急，大声嚷到，你这恼人的东西，去死吧。那语气里，几乎是一种绝望。然后抓住东西就往使劲地下仍。小男孩怯怯的望着他母亲，小小的身子，如一片落叶。

    而另一个小男孩，不过四岁，但从两岁开始就基本上一直待在医院里，他母亲辞了职和他奶奶一块儿在附近租了房子，天天往医院里跑。整整两年，终于要出院了。他们言词里便有些小小的欢喜与期待了。

    原来，健康是这么一件让人这么幸福的事。

    原来，这世间的病痛大约相似。

    秋，有时，不过就在窗外，但我们伸手不及。

    伍

    尘尘的脸渐渐又红润了。他大声的喊着饿，大声的笑，开始闹开始跑开始顽皮了。

    生活的轨迹，似乎又一次重新铺开。

    我小心的踏上去。一手，安放星星。一手，掐下凌晨与黄昏。将菊花醅成佳酿，掺进世间的清苦，徐徐啜饮。

    有人说，天上有只大手，幸福被捻成小颗的尘埃在人间无处不在。不需理解，只要相信。

    于是，我便也相信，这九月的凉里藏着生命的热度。

    当我们念出密语，便可以赶着幸福的羊群，在时间的河里再一次苏醒。

    2009年9月25日夜秋天的星星，零碎的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