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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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左手对右手说，该写字了。有些话，落在心里，生出了小小的菌。

    听说，不远的地方和很远的地方都下了大雪。想象那样的芊芊茫茫，银装素裹。方寸之内流年暗涌，用雅洁无邪嵌一幅淡淡的山水画。天地间，明媚却又冰凉。

    原来，冬天也有娇憨的时候。不寂寞，也不忧伤。只在自己的中途，吹出小小的蒲公英。道听途说的风赶来，追得雪白柔软的星星四处躲藏。

    这里，只是阴一阵，然后，太阳出来在人身上胡乱画上冰冷的影。只是，空气却倏地变得清冽。呼进嘴里，犹如冰激凌般，居然，有丝丝的甜。暗想，北国谁人，有此幸，在苍凉处与一朵冰封的花相遇？

    阳光来的时候，我在看书。阳光在纸上，我在文字里。

    2

    文字里有个女孩。花田半亩。田维。

    花一般的年纪，小溪般清澈的眼神，水晶般的心，精灵般的文字，却有着比纸还薄的命运。她曾叫自己，碎纸片儿。如今，记忆也是如此。

    她以微弱的哭喊声将母亲奔流的泪水拭去，像一根透明的萝卜诞生于这世间。以坚强、微笑和灵慧，在疼痛中，编织了自己青春时光，成为一名北京语言大学的学生。血癌这么一个仓惶的名字，被她轻轻的挑开。然后，以文字与爱，携每一缕阳光，与死神凛凛对抗。

    过去的点滴，是她随手丢在林间的文字碎石子，却奇异的长出一株株翠色的植物来，开出的花朵，有着让人疼惜的香气。

    她的心田，也是花田。虽只半亩，足矣。

    花田里，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被她用100度的心灵温度，云蒸霞蔚。

    虽，最终停止在21岁这个无比魅惑的年华，停留在大学三年级这个最富有幻想的云梯上。可成为花仙子的她，以文字为载体，以爱为依托，成为花酿的水蒸气，成为无比华丽的云朵，飞离喧嚣的尘世，从此，沾起风向、雨令、雾锁，饮醉花田。

    相信，她的世界将会与宇宙一样大。无数像我一样的人，会追随她的文字，她的故事，擎起生命的杯盏，看花田吐蕊芬芳。

    然后，轻轻在北京温泉墓园，放上一束龙胆花。

    3

    那日，我指波光淋漓的江安河说，多么的美，我们的这条校园河。

    同事一脸的肃然，说，不久前，一位临床医学系八年制的大二女生就是跳进了这条河里，两天后，才发现了她肿胀的身体，那样冰冷的水啊，她怎么能怎么敢跳下去？

    我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听得见心里骨骼喀嚓咯叱的响。

    一向温顺柔美的江安河，突然间变得凌厉。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这样简单的放弃自己的生命，怎堪云南乡下的父母双亲老泪纵横？怎堪生命这桩盛大的赠与？

    她一定也爱过、幸福过，也挣扎过、彷徨过。也有过无比美丽的憧憬。八年制的临床医学系，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专业多么光明的前景。我甚至可以想象她的父母在与人谈起她时发亮的眼睛。

    可是，她的心却在某个时候开始下雪。从此，温热的泪慢慢变成了冰。直至冰封心田。半亩心田。

    其实，何止是她，我们有多少人是手脚暖和而内心冰冷呢？最可怕的不是岁月失语，而是心灵失去温度。

    当一个人对生活对人生的温度在0度以下时。她的心田就会风吹雪飘，就会慢慢被冰冻。她的生活状态就会是冰，而她的整个人生也终究会只有她双脚站的地方那么大。

    4

    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

    水有三种状态，而人生也是。水的状态由温度决定的。而人生呢？

    把眼泪折叠起来吧，从这滴到那滴，寂寞有多少空间？冰、水、气的状态，是由你的心灵温度决定的。

    即便我们做不到对人生对生活100度的炽热。至少，我们可以对人生对生活抱平常的心态，做一汪常态下的水。虽永远不能离开大地，至少我们可以奔流进人生的大河大海。

    雄辩与缄默，激扬与沉潜，洒脱与质朴，长歌与泪痕，都是生活的馈赠。

    每一天，我们健康的身体可以愉悦的从黑暗中清醒。可以看着清亮单薄浅浅玫瑰红的曦色，一线线一丝丝从矿石般寂静无语的暗黑里划出光亮来，最后竟可以打开一片黎明，打开一整个白天，好像是昼的钥匙一般，打开我们的半亩心田。

    然后，看蛛网，如何捕获天地间最璀璨无价的钻石——晨光下莹白的露珠；看雨脚，如何在地上敲出叮当的声响；看晚霞，如何把喧嚣了一天寂寞了一天的日色渐渐收敛，安然无恙。

    我们安静的行走着。做一株不开花的植物，却洞悉每一座山的秘密。

    半亩心田，可种栽稻梁菽麦黍稷以谋生存，也可移植奇花异草以增暗香。可盛放寂寞惆怅轻忧浅喜以触心弦，也可裁集蓝天白云阳光雨露以飨时光。

    一场雨赶来，就可以蓄积一分秋水，与时光对峙。

    且任春心，一霎生风雨，一霎飞花。

    2009/11/14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