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街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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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街子的雨，缓慢而幽深，一粒一粒，像线装书中一页沙沙而过的字句。

    隔那么一段时间，我和曦冉就会想念街子的雨。

    有的雨，住在天上；有的雨，落在味江水畔；有的雨，斜倚柴门。

    有的雨，打在尘尘与米儿的雨衣上，仿佛某句柔软而嘟嚷的拌嘴，很高的抛下，很轻的吹落。

    有的雨，神情微憨，若无其事，在低瓦檐、青石板和眼眸深处，开成花的样子，种一枚枚亮晶晶的小星星。

    有的雨，叮咚一声，掉进心里。

    2

    全国有这么多的古镇，四川有这么多的古镇。可，仿若，只有街子属于我和曦冉两个人的古镇。

    每次去，似熟悉却又有着某种崭新的情绪，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巷，一路生长。

    一尾吆喝声，刚好落在涂着白抹着紫热气腾腾的冻糕上。黄灿灿的金丝饼、朴素静默的豆腐干豆腐帘子，只轻轻一低头，就掠起一支渐渐淡去的晨光。恬静深蕴的味江水上，一艘木船刚刚起锚，截住正要出走的风声。那个认领米粒、棉花、青草和瓷器的人，头绾青花瓷的丝巾，虚构整整一个上午的春天，然后，轻轻的，轻轻的说出赞美。

    而那些被洗得很旧很旧的雨，一直一直在打听去年的某人。

    3

    他们中，有大人，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

    孩子和女人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吹出好看的五彩泡泡，一个，一个，像串好又分开的幸福，探头探脑，又纷纷瞬间消失。原来，幸福的质地，都是如此虚幻而柔软。

    后来发现，居然，可以用呼吸，用手扇起的风，举起那些微微发蓝的泡泡。刚开始，只有她一个穿着紫色的风雨衣，虔诚的神情，像雨水对着花朵说话。后来，另一女子也加入。连那个一直微笑着的站在亭中躲雨的女子也忍不住冲进雨里。他们托起越来越多的泡泡，渐渐掠过屋檐，掠过字塔，掠过隐隐的云层。

    孩子们的笑声将音量开足。更象一个洇染开来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想叫他，童年。

    很多年很多年，米儿和尘尘会不会记得那个下雨的黄昏。那些水战中溅起的雨花和雨中被呼吸举高的泡泡？

    4

    街子的雨，有时，一朵一朵，开在夜里。

    喧嚣一整天的街子，此时，逐渐安静。

    雨，一滴一滴，轻轻落。街两旁的灯笼纷纷开出旧时的花朵，如一枝霞色，不忍持赠。

    空旷的石板上，时而小珠大珠落玉盘，时而急促激烈若万千箭镞飞下，时而，缓缓而安静，像一只一只白蝴蝶。

    偶有见三五中年男子，换下平时的正装，一身休闲t恤，并肩光头走在雨中，唱出童年的歌声，嘹亮而清脆。

    我们拉着小人的手，走进一个老式店铺。

    琳琅满目的牛角梳上，有很旧很旧的时光，仿佛见得到香气。正在打磨牛角梳的男人和绾着好看发髻的女人，神情波澜不惊。

    我们一人挑了一把，有关“遗忘”有关“散落”有关“稻穗谣”有关“遇见”一些词句，纷纷发热，然后，被那个男人刻在牛角梳上。好看的字迹，慢慢风生，有韵三叠。

    抬眼。彼时，街子雨，正约旧时半枚月。

    2012－6－8午后。思念我和曦冉的街子及街子雨。曦冉，那个有着药香气质的女子，如果她是一株植物，我更愿叫她细辛。因为有了她，我的幸福质地便多了云卷云舒，日影慢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