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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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车顶上，看路两边的高大树木扬起绿色的头发，微风中轻扬，鸟，针线一般地在绿色之间穿梭，企图将两块绿色的布匹缝合，拉拢，将天空完全遮蔽。他躺在车顶上，感受太阳的光线舒服地抚在他的脸上，昏昏欲睡，他旋转灯控开关，将灯光调暗，太阳的光线像沸腾的水逐渐平静，成月光，白天渐变为夜晚。

    当他完全睡醒，又将灯光调亮，他喜欢看那些远方的房屋从阴影里渐渐浮现，像是从幽深洞穴里走出来的一群，揉着惺忪睡眼。房屋的这种光线变化，就像熔铸一块生铁，从黝黑转变成橘黄，再由橘黄，转变为白炽。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温度的变化，那种狂野的、疯癫的温度，连眼睛都不敢直视。

    他从车顶翻到车厢内，阳光被车窗棂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摆在车厢里的地板上，如一块块刚切好的豆腐。

    他在那些豆腐上别着腿玩跳房子的游戏。

    一只红色的气球从车前，慢慢地飘到车窗旁，车窗框住了一幅幅静止的景物画，一只红色气球在画框里依次穿过，飘到了车尾。他的视线随着红气球的飘动而回转，车头也张着灵怪的大眼随红气球回转，红气球飘出了他和车头的视线范围，他和车头同时发出了叹息。

    阳光的文火将他脸上的油彩弄花，他不得不掏出一面镜子，用笔给脸补妆。

    镜子里是一张小丑的脸孔，一张痛苦地笑着的，脸。

    一群孩子从田野上跑过来，跑到道路边上，惊诧地望着眨着眼睛的车，和车上唯一的乘客。

    车子开到孩子们身边，停住。

    车门缓缓打开，小丑在车里，很绅士地做出请他们上车的手势。孩子们疑惑地踌躇，小声商量，硬着头皮，半是害怕半是兴奋地上了车。

    车子继续开动，小丑掏出一个榨汁机，摆在地面上，他蹲下来，将一张唱片塞到榨汁机里，发出了近似咀嚼的声响，他将榨汁机上的小水龙头打开，流出了各种颜色混杂的液体。他用一只透明的鸡尾酒杯将液体盛住，不同颜色的液体沉淀的沉淀，上升的上升，形成了不同更次不同颜色的鸡尾酒。小丑将这杯酒递给小孩其一，鼓励他喝一口，阳光映射在酒杯里的液体上，在车厢里反射出不同颜色的光。

    小孩皱着眉喝了一口，他感觉到了音乐在他的血管里流淌，那种氛围那种情感，立时充盈了他的身体。其他的孩子争着来喝，得到了相同的感受，音符哆嗦着游遍全身，孩子们张开刺猬一样的红色头发，透明着皮肤，看彩色金鱼在身体器皿里流。

    孩子们还在惊诧，小丑又拎出来一只猫，一只慵懒的无所事事昏昏欲睡的懒猫，猫的屁股上塞着一只透明色的气球。小丑将一幅雪景画叠成小块，喂到猫嘴里，猫开始咀嚼，咕噜一下咽下去，飞快地放了一个屁，屁把它屁股上的气球瞬间撑大，小丑忙捏住气球充气口，打上一个死结。整个气球圆鼓鼓的呈球体，里面藏着一个立体的风景。小丑将气球放到一个小孩手上，小孩将气球凑到鼻子跟前，睁大了眼睛看，鼻子尖顶在气球上，给气球顶进去一个小坑，那个袖珍的雪世界，安逸地坐落着一间厚雪满铺的小屋。他感到鼻尖有些发凉。

    气球在几个孩子手里抢来抢去，气球被拉长、挤扁，终于炸裂开来。瞬间车子不见了，灿烂的阳光不见了，几个孩子和小丑置身在一个雪的世界里。孩子们呆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那间安逸坐落的小屋，小屋里烛光飘动。孩子们推开小屋，看到各种美食堆在桌子上，他们忘了害怕，大吃大嚼。吃饱了抹抹小嘴，跑到雪地里追着丢雪球。疯过了，他们又怕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小丑从背后拿出来一架吸尘器，将插销随便地插在雪地上，按下开关，整个世界像一张幕布一样被吸尘器吸走，孩子们和小丑又回到了缓缓行走着的车上。

    车子缓缓地行走在道路上，阳光开始慵懒无力，挂在了西山，几朵云在它头顶慢慢掠过。

    孩子们拿着他送的简陋玩具跳下了马车，野鸟一般地散了去。他压低了头上的草帽，阴影盖住了他苍老的脸。老马在前头有气无力地低头走着，枣红色的身体瘦骨嶙峋。

    一条通往壁炉湿冷的小屋的道路，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