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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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脚在石板路上轻点，一溜细碎的小步，涟漪细小地撑开，撑得不够满，便散了。对影垂怜的这个女子，长发被这微雨点得有些凌乱，抓瞎在这水面。烟雨迷蒙的湖边，柳树垂下绿绿的长发，红纸伞撑开了，遮住蹲坐在地这女子的靓影，想从湖面看她的容貌，却又只见得一湖凌乱，恰似此刻的心绪。

    烟雨蒙住了整个湖面，望出去，只见得一片混沌，却又听得到几声船夫的吆喝，从湖面远处的虚影处，缓缓传来，夹风，带雨，飘着一团团的潮气，润着倦怠的耳。

    船声越来越近，从雾气湿雨里钻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气，悠悠晃着，摇着千年不变的韵律，靠岸了。女子轻轻踏上小船，船身只微微一颤，承了这玉足的重量。随即红纸伞束起，露出俊俏的一张粉脸。不知是这伞衬得还是怎地，脸色略微红了下似的。

    船飘的远了，像个梦似的，梦里，却知道是梦，只怕梦就要醒，一切都烟消云散。

    顺着湖边走着，看小船在湖面尽头缩成一个点，不知谁用毛笔沾了墨，毫不用心地捺在上面似的。一阵轻雨忙将这墨点洇了去，墨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浅，终于再看不见。

    这轻轻的雨不知洇去了多少人，一时的人影交错都散去，就连他们的喧嚣热闹，也都被这雨点一一按下去，按到地底下，自生自灭了。这按下去的玉指是阴性的，带着女子的娇嗔，谁都不好意思不卖她的面子，就腾出这一片空地，任雨水将湖柳氤氲的多妩媚。

    如果你挖开地面，挖开被雨水润透的泥土，你将挖出还没叫完整的吆喝，这吆喝刚起了个由头，就被按了下去，你不妨接上这吆喝，就像接上两块同样质地的碎布，碎步就成了块整东西。你不妨试着再往下挖，下面潜藏着多少被灌灭的激情，多少郁愤，多少悲怆。都被这阴性之雨浇灭又抚慰。你将长歌当哭，追悼这千百年前藏存至今的郁苦。你再深挖，就挖到了多少祖先留下的脚印，那是赤足的时代，是火把的时代，是尚未营造出书香阵阵的时代。你看泥土上的印出来的脚趾印，天然的多可爱。那是凌空蹈虚的脚印，一朝解放，就踩着空中凝止的雨点，一步，一步，走上去，跨到天边。

    那些脚印在你深挖的坑洞喷涌，轻的像鸿毛。你惊呆了，五颜六色的鸿毛冲霄直上，象形文字刚刚成型，射日的后羿、开天的盘古、逐日的夸父，都迈着高蹈的步伐，从你身边从容跨过。他们胸肌饱满，脸色红润，更可羡的是那一脸的刚毅与自信。那是鸿蒙初开的创世纪，广阔的大地上站着高大威猛的身影。

    你伏倒于他们高大的身形下，你曲卧在他们宽长的影子里，颤抖不已。

    你跳下自挖的坑洞，越挖越深，你不断挖到的东西令你惊喜，你不知雨水早已重将这坑洞填埋，铺平，一如往昔。你不知头上依旧上演着永远不变的船声桨影，红伞绿柳。你不知道踏在你头上的是永远的纤纤细足，粉色的花布鞋不沾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