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

烟雨小说网 www.yyxsw.org，最快更新残章哑琴文集最新章节！

    　　云雾抹在一排小房子上面，像抹上了一层薄灰。虚无化的窗口上，总盼能有个锁眉怅望的少女，看着远方，目光像是丢出去的石子，扔了，就再捡不会来。只能将眼神抛下沉重的锚，做一辈子的营生。

    那将是一个清晨，薄雾仿佛没睡清明的双眼，揉不开，惺惺松松的。下地做饭，顶出一烟囱的炊烟，向上冒，向上冒，一颗烟尘做的心，升上去了，飘着，再不下凡尘。一颗肉做的心，踏实的含在身体里，裹实了，再没了野心。嗵嗵沉实地跳，仿佛钟表里的摆，摆得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停摆了，也还静死在表蒙子里。

    那是孩子无尽哭闹的日子，是丈夫喝醉酒，深夜砸门的日子，是一块地翻了又翻，一茬一茬孩子被收获的日子，是细葱样的手指变成枯树杈的日子。

    这是沉实的日子，广阔的像无边荒野，风一吹，长发散乱在风里。

    她整理衣箱，无意间翻出件旧袄子，袄子上似乎还留存着年轻时的体温。可那原本鲜亮的颜色，已经褪得黯然。她将旧袄子紧紧抱住，将脸沉到袄面子里，就像是沉进了深海，满脸都是湿的。她看到年轻的自己从身体里分出来，离骨离肉的疼。又往下沉，往下沉，忙伸手要将她抓住，却只抓住了葱段样的指尖，一滑。

    抹去雾气的注定是那些烟尘。锅里的菜上下蹦跳着，几个蹦跳着的孩子似的。孩子们都坐在饭桌上，张着嘴，等母亲烧熟了菜。油烟在头脸四周弥漫，脸埋在烟里，辨不清眉目。呛人的辣子扎人眼，随着辛辣的咳嗽，眼泪也冲了出来。

    她只能眼望炊烟，盼风将烟刮到天南海北，做驭风而行的逍遥游。身上仿佛长出羽毛，黑而油亮的羽毛。

    她相信风曾经是有颜色的，风曾是红色，风刮时，天地间一片红色的焰洋。每个人都拥有了赤红的皮肤，一张张红扑扑的脸溢满了笑。她相信风曾是蓝色，就像海洋瞬间席卷大地，每个人都有了忧郁的眼神，坐下来，思考人生的无常。

    而后来风就渐渐褪去了颜色，风的爪子再也看不到了，无形、透明，却经常无意抓破人的衣裳，里面的棉絮散的满天。

    最后，人们也将褪去颜色，走着走着，一排身影拖在身后，颜色越来越淡。再看自己，只剩了个空空的人形。

    她一把抓起褪了色的旧袄子，她却看不见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已经完全褪色，就像风的爪子。她用褪了颜色的手将旧袄子撕碎，将里面的棉花撒冥币似地随空乱撒。那棉花白净的发亮，阳光下，刺的人眼睛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