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确认

烟雨小说网 www.yyxsw.org，最快更新查禾生文集最新章节！

    　　陈丹青的散文集子多余的素材里有一篇小文章，叫做归国的确认，讲的是他回国第一天在上海的经历。阳春面、中山装、自行车均未达到确认回国的功效，反而看到两个中年人光天化日之下拳脚相加真人开练，才让他恍然大悟，确认回到亲爱的祖国了。

    我下了火车，在走向汽车西站的途中，想起了这篇文章。因为也看到了真人开练的场面，只是这次是三个人，两女一男。我看到一位又高又壮的中年妇女拳头像蒜杵子一样不停的捣向那个矮男人的胸口，同时穿平底皮鞋的脚蹬水车一般的不断踹过去，嘴里少不得变着花样的国骂；而另一位年轻女子则一边大骂一边跑到矮男人开的一爿小书店门口，利索的把门口的公用电话机拽下来，扔到地上，狠狠的跺上几脚。这时，我想起了陈丹青的文章，但也奇怪家乡的民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膘悍了，妇女什么时候真正翻身当家做主了。在上海的近两年时间里，也曾偶尔见人吵架打架。吵架居多，上海人让人佩服的一点是能吵上个把钟头却不动手，这大概可算是文明的标志之一。打架见过两次，都是大老爷们，拳打脚踢没什么好说的，还真没见过女性当街打架的。于是，我暗自一笑，这两个女人和矮男人打的这场架，也可以作为归乡的确认了吧。　　

    随后，是嘈杂的车站，肮脏的街道，乱七八糟的脚手架，浓重的化肥味和粪味，是不高不矮的山包，绿色的麦田，高大的杨树，鸽子笼般的房屋，是手指甲里的污垢，树荫下的麻将桌，慢悠悠的脚步，佝偻的背，是热情的迎候，亲切的笑，亮晃晃的月亮，百合花般的夜色是的，无需再作什么确认，我已然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我兴高采烈的站在家门口，迎着夕阳的颜色向熟悉的乡亲描述下火车时候看到的打斗场面，惹来了一阵笑骂。我彷佛饿了千百年的僵尸复活了抱着煎饼狂咬狂嚼，母亲在边上看着。我躺在精心晒过的被子里闻着绿色的太阳味听着窗外的虫子叫毫不费力的进入梦乡，忘记了失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我感到无比的舒畅。

    回上海路上，火车外的景物一闪而过，家乡越来越远。我的胸口又开始有些胀气，和回家前夕的感觉一样。在家里的几天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躯体的疼痛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精神的委顿。这时，咔哒咔哒的声响传来，我的头脑异常活跃，我彷佛听到我说，我的奶子疼痛难忍；另一个声音说，你那扁豆大小凹陷在肉里的玩意也能称作奶子？两个声音将一场冗长的对话从徐州进行到南京，极尽想象之能事。我昏昏沉沉的，头有些痛。等恍然醒来，已经坐在这文明与繁华都市的一隅，点燃一根香烟慢慢吁掉旅途的疲乏了。

    在疲乏中，我想起老乡张炜的一句话“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相对于“现代文明”家乡不过是一片野地，一片还尚未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一片自然的我的疼痛的沃土。在远离家乡的日子里，我只能尝试“融入”那片想象中遥远的野地。我就是自己的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