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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父亲从乡下来。
捎来了自家菜地里种的青青豆角、鲜嫩黄瓜,还有满满一兜新蒸的手工馒头。
我急忙开门,儿子光着屁股亲切地叫着“爷爷”父亲一边答应着一边递过东西来说:
“你老一阵子没回家,你娘不放心,叫我来看看!”
“您进来呀,爷爷!”儿子拉着父亲的手说。
“楼下还有一袋子大西瓜呢,让我孙子尝尝鲜!”
我急忙让过父亲来说:
“楼下的瓜我去搬,你快进来歇歇吧!”
“嗯,你说住楼啥好的,光爬楼!”父亲进屋笑着说。
我笑着,问道:“爸,路这么远,骑着电车,带这么多东西是好走吗?”
“好走!一色油漆路,比原来骑自行车时强多了!”父亲自豪地说着“你还去上班?”
“嗯!”“我给你做饭,吃了再去!”说着,父亲便要起身去厨房。
“我不饿,刚才吃了蛋糕,待会做点你和伯尧吃吧!”
我连忙阻止父亲说。
“唉!哪有你这种人,早晨光不吃饭来!”父亲叹着气说。
下班后我和妻子急忙回家,刚一进门,父亲便拾掇东西要走。
“天快晚了,住下吧!”妻子说。
“我买了好吃的,晚上咱俩喝杯!”我也笑着对父亲说。
“花这个钱干啥,我又不喝酒?”父亲顿了顿又说
“炒的豆角,凉拌的黄瓜,伯尧吃饱了,待会你们吃,我还是回去吧!”说着,父亲便出了门,伯尧紧拉着父亲的手说:“爷爷,我不让你走!”
“好孩子!”父亲抱了抱伯尧说“有空回老家,啊!”“爸爸,爸爸,俺要回老家!”儿子转过脸来喊道。
“好,我们有空就回老家!”我和妻子急忙笑着说。
楼下的小区内,父亲渐渐走远,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身后凉风渐起,我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父亲远去的方向。夜的舞台上星光闪烁,往事也沉浸在耳畔的一片蛙声里。
记忆里也是这样的一个季节,虫鸣哇叫里,一天不见身影的父亲,踏着夜色进门“今晚我去看机子!”说着便往包袱里收拾被褥什么的,母亲一边搭手一边埋怨“队上那么多人,但你值夜班!”父亲没有言语,依旧像往常一样洗手,吃饭,背上包袱,转身,对母亲和我说:“晚上关好门,我去了!”
我和母亲出来送他时,父亲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街上的几声狗吠,我猜,父亲已经走远了。
小院里,昏黄的灯光,幽静的夜晚,还有从远处传来的突突突的马达声。
我的眼前,汩汩地冒着父亲住在野外帐篷里的情景:一块雨布为帐,一领草席为床,一把铁锨为门,一夜月色为灯,守着一部突突响的柴油机,闻着呛人的柴油味,父亲会靠在熟悉的高地上,听着抽水泵里哗哗响的水声,日夜浇灌着家乡的几百亩肥沃田地。
“呀,你爸忘记带枕头了!”母亲大声说道。
“我给爸爸送去!”抱起枕头,我飞快地跑了出去。
拐出胡同,跑向大路,农村的夜晚黑得让我发怵,不听话的眼睛一个劲地瞄着邻村里微弱的几扇灯光。
过了小桥,我还没有追上父亲,就扯开了嗓子,近似干嚎地叫喊起来
“爸——爸——,你的枕头!”
这声音似乎盖过了耳边的一切,不停地震荡在广袤的原野上。
恐惧已荡然无存,因为我看到了远处隐约停在树下的父亲“不带也没事,还跑来送啥!”父亲责怪里带着心疼。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枕头递给父亲。
“快回去吧,我也得快去,人家还在等着呢!”
背着被褥的父亲,沿着明晃晃的水渠,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多少年来,这一幕一直铭记于心!
父亲为着这个家,背着自己的被褥,不知多少次进出窑厂,打过桥梁,修过公路;布满老茧的双手,也不知铲起过多少吨的沙子,更不知他又拿起放下过多少栋新房的红砖红瓦。
年幼的我,在每一次挥霍父亲血汗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思量过,靠出卖自己劳力赚来的每一分钱里,到底流了多少血汗,吃了多少苦,又倾注了一位农村父亲的多少深情和期望啊!
今天,特别是在我品尝过六年“父亲”的酸甜苦辣后,才真正开始理解父亲。
然而,当做孩子的能真正能理解时,父亲已然老了。可事实上是,父爱依旧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