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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记事起我只知道家里有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和一个丑得要死的大吊扇。电视机调台的旋纽坏恶劣,我哥不得不拿支筷子抵着,吊扇总发出叽忸叽忸声吵得我难以入睡。印象里家里好象只有这两个象样的电器,再数什么也许就算上了生了铁锈的手电筒和发出暗黄色光的电灯。我出生在这个说偏僻不算偏僻总有火车冒着黢黑的浓烟呼啸而过的小城镇。这里贫穷到什么地步看看我家便可了解到大致。
我叫昊佟,邻居和父母都叫我佟孩。一个“孩”字就注定我是个小孩子,我的确有些不服。这下子倒好,无论邻居还是亲属朋友都叫我佟孩,我有时想:孩就孩呗,当小孩有什么不好啊,至少大人要让着小孩吧!
我家贫穷到什么地步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反正到我上学时我哥我姐也就初中毕业了打算外出打工。说是90年代出去打工回来的都用拖拉机拖票子,可我哥和我姐出去几年后回来口袋里依旧是空瘪的。
父亲最终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父亲坚信只有上学才能有出路,反正不能像他一样耕半辈子地。生为地主家的他没有上几天就辍学在家拿着锄头耕地。来到城里后依旧不忘找快空地种点蔬菜自家吃。那时我很乖,小孩子就应该乖乖的。父亲说什么我听什么。第一天来上学的小朋友都背着好看的书包而我只背着父亲的工具包,里面放着姐姐用剩下的两根铅笔和几本田字格。父亲把我抱放在他巨大的自行车后座上。他上班顺带送我到校门口。我总是紧紧地搂住父亲宽大的腰,把头牢牢靠在他厚实的脊背上,好舒服好舒服。记得一次手工老师要我们带糖纸折小人。我跟父亲说了,他就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的糖放进我的书包里。我眯着笑眼边吃着小糖边学着折小人。旁边的小朋友侧头看着我直流口水。
在乘坐父亲那巨大自行车上学的日子里,父亲头上的黑发逐渐变得花白,脸上的皱纹依旧深深刻印。很多次我抱着父亲的腰捏着父亲被风吹下的头发笑着大声说,爸爸,你的头发白了!
搭父亲的便车直到小学读完。父亲也叫母亲给我买了自己的书包。我以比较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镇里最好的初中。学校离我家很近,门对门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随着年龄的增长,虚荣心也随之膨胀。我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为了买件比较好看的衣服我和父亲大声吵了起来。父亲上前给了我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得好响好准好痛!我哭了,父亲也哭了。第二天中午回家我发现我的小床上多了那件我想要的衣服。我高兴地展开衣服,一张白纸从中滑落,上面东倒西歪地写着四个大字:儿子争气!我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白纸,突然觉得脸上有液体滑落的感觉,嘴里好咸好涩。初三那年,父亲跟随邻居一同去北京打工。临行前,我陪父亲到理发店特意染了头发。店老板笑着说,孙子都这么大了,还染头发干嘛啊?父亲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中考我如愿考取了所市重点高中却没有进好的班级。到了高二我便在校外租了房子谈了恋爱还时常连夜上网,似乎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父母的艰辛,我被虚荣心侵蚀了。只有父母把生活费递到我手中时我才会轻声喊上一句爸妈。高三意识到成绩的重要性也就应了父亲的要求再次搬回学校寝室。可成绩怎么补也不补不上去了。放学吃过饭直奔寝室楼下的网吧,上学前十分钟逃离网吧,高考前两个月,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我呆在网吧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干脆一呆一天,连午饭都叫外卖。我不曾记得我上了多长时间,只记得一天冲一次会员,一冲十块钱。一次下午刚坐进网吧,父亲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说你有没有上课,没打扰你吧!我说刚打铃,老师还没进来呢,有事晚上说就挂了。坐在我旁边的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盯着高频率闪动的电脑屏幕,突然觉得光刺的眼睛好难受。
高考我没有考出好成绩,拿到分数条那天,父亲喝了好多酒。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考成这样。我知道父亲想让我主动找点理由来安慰他,可我看着他那张通红的脸,竟突然忘了该说什么。暑假里我找了份工作,认识了个女孩。我和那女孩谈了段时间便和她报了同一所学校。父亲没有说什么便同意了,只是轻声问我去不去复读。我说不去,没有理由。可那个女孩没有录取。我拿着暑假里挣的钱陪女孩复读了三天就走了。
又到了父亲给我汇钱时候了,我突然觉得奔向银行的脚步好沉好沉。恍惚中我觉得父亲应该站在文学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