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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陷了下去,起床查看,原来鼠洞遭雨水浸泡,松软的已不能负重。我找了两块青石,垫在床腿下,才算安稳了。现在想来,那时的老屋虽只能勉强遮风避雨,但对于我们,却是温暖的家啊。
我小时对老屋最美好的印象当属院子的阔大,我也经常到其他小朋友家里玩,但总觉别人家的院子狭窄得多,不如我家的亮堂。我们经常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摔跟头、爬树、打瓦(一种农村孩子的游戏,画上线,于线前方四五米处立几块长方石头,站在线后,以石块投掷,先打倒的就胜了),玩得不亦乐乎;姐姐则和来我家的女伴踢毽子、打沙包,嬉笑声炊烟般飘荡在小院上空。
院子里栽了些树,正对屋门的是一株苦楝和一株家槐。苦楝树开花的时节,淡紫色的花穗挑在枝头,鸟雀在其间穿梭,叽叽喳喳的,小院笼在一片祥和之中。有时哥哥会上树折下几枝,我们持在手里,时间不长便蔫了。苦楝树上后来拴过牛,也拴过羊,两道深深的印痕烙在腰身,最终伤了元气,竟慢慢枯死了。望着枯干的枝头,我呆呆地想,苦楝树对我家原是有恩的,夏日,我们曾在它的荫里乘凉、喝茶、吃饭,有时还要尽享它的馥郁香气,可我们却不觉间折磨死了它。为此,父母也曾惋惜过,但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并肩立在苦楝树西边的是一株家槐树,树头原先不大,后来苦楝树一死,那株家槐独得了地利,竟是越发茂盛了。家槐年年开花、结种,摘下一捧来,砸碎,黏糊糊的,团成球,摔打结实,就成了小孩子爱玩的流星了。流星上有条尾巴(制作流星时,将一条结实的绳子一端系上段木条,嵌入其中,外面的半米多长的绳子就成了流星的尾巴),玩时持着绳子的一端,一圈一圈的甩着流星,猛然间向空中一抛,流星拖着尾巴冲高几十米,然后一头撞将下来,大家轰然躲开,再一下子扑过去,你抢我夺,好不热闹。
其实最令我动心的,是院里院外立着的几十棵刺槐。每逢四月,槐花缀满枝头,几十串凝成一簇,花朵小巧而晶莹,远远望去,淡雅如诗,纯洁得仿佛孩子的笑脸。槐花流淌着浓浓的香气,小院笼在槐香里,似一个熟睡的甜梦。父亲攀上树,折下许多槐花,母亲将花苞撸下,放在沸水里烫好,然后加了黄豆面,做成半菜半粮的美味。说是美味,其实除了入口有点甜丝丝的感觉外,还真没吃出点特殊的味道来。后来,槐树砍光了,栽上了杨树;缺了满院槐花的相伴,老屋,似乎失了些灵气。
现在,老屋眨眼间匍匐在了地上。
站在老屋的废墟上,感受到了曾经的贫穷。那时,我家九口人,每年约有三个月要靠救济度日,尤其我和二姐上小学的那几年,中午回家,母亲已烧了一大锅地瓜汤,全家一人喝上两碗,各忙各的事去。曾经奢侈地想,能顿顿吃上地瓜煎饼,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到今天,我终于明白,贫穷本身不是财富,但经历贫穷肯定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母亲在老屋里这样教导我们。我们最终没有被贫穷击倒!没被贫穷击倒的人,他的内心是强大的。多年来,我能坦然地面对财富,在富人面前不惶恐,不艳羡,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是父母给了我信仰,是老屋赋予了我灵魂!
站在老屋的废墟上,感受到了曾经的热闹、繁华。仿佛就在昨天,七个子女,像七只雏燕,在小院里,在父母眼前飞来绕去。但随着我们姊妹七个相继成家立业,一个个离家的背影,将孤独、凄清留给了父母。只有老屋,陪伴父母守着这份荒凉和对子女的期盼。
站在老屋的废墟上,我想象着新屋筑成后的光景:父母坐在门前,回忆着小院曾经的热闹,数算着孩子归家的日子,憧憬着孩子们涌入家门的情景
今天,老屋已成了昨日风景,但我知道,它会永远立在父母的心里,徜徉在我们的梦里。